怡红快绿:再读已是书中人

蓝紫青灰 著 / 怡红快绿:《红楼梦》花木图鉴 / 山东文艺出版社

文图 / 左叔

我总觉得一本书有了序之后,最好再有一个跋,特别是“零零碎碎”的散文集。读蓝紫青灰的《怡红快绿》时,这样的想法更为强烈一些。读到“蓼烟苇风总断肠”处,人的情绪还在书里,可是再往后翻,书中就只剩下从古画中翻印出来的图集了。

这就好比坐在台下,看一个人登台表演讲故事,开了一个好头,其中的故事也足够精彩,只是谢幕草草,话音未落,台下的观众还未来得及鼓掌,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总让人觉得意犹未尽,缺了点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头没有开好,故事也够烂,身为读者耐下性子,怀抱期待,捱到最后一页,若是再遇上还没有扯完的一些废话,怕不是也要翻脸的。后面的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怡红快绿》身上不存在。

“红学”,浩瀚如海。《怡红快绿》,以“人间草木”来切入,应该也算不得是什么“独特的视角”。毕竟《红楼梦》成书至今,历代专家学者、众多读者都在拼命往里面钻研,能够找到的“剖面”大概率已经耗尽了。印象之中,我有读过从器物视角来剖析《红楼梦》的、还有从衣饰相关来琢磨《红楼梦》的,甚至还有一些从色彩学的角度提及与《红楼梦》相关内容的作品。

每每读到这些作品,都会觉得自己前前后后读了三遍《红楼梦》,终究还是太粗了一些。读如此“包罗万象”的作品,就像把读者给扔进了大观园里。偌大的一个园子,不熟悉其中的状况,往往过于纠缠细节,容易在曲曲折折之中迷失,找不到令人心驰的主旨;可是过于“轻车熟路”,往往又会直奔主题而去,沿途的山石池藻、花草树木往往会被忽略掉,那就更不可能看到作者匠心独具,深埋在其中的寓意。

于是就需要像《怡红快绿》这样的作品,来及时补白那些在阅读之中被忽略掉的部分。

比如宝玉屋里那么多的丫头,可能大部分读者跟我差不多,只知道“袭人”名字的出处,是因为她姓花,又借了陆游的“花气袭人知昼暖”中的两个字。那么晴雯、麝月、秋纹等等名字的来历呢?《怡红快绿》会慢慢讲给你听,晴雯的雯字是有花纹的云,麝月借了南朝徐陵的“麝月与嫦娥竞爽”,秋纹是秋风吹过水面时的波纹。这四个“大丫头”的名字,暗示了风、花、云、月,都有“如梦似幻一场空”的意蕴。

还有,书名的“怡红快绿”是荣归省亲的元春改的,原先宝玉取的是“红香绿玉”。描述的都是两种植物,红的海棠,绿的芭蕉。只不过,宝玉的“红香绿玉”基本上就只是描述了事物的基本特征,而元春则在描述这两种植物的同时,掺入了当下的心境。“海棠花红怡春心,芭蕉叶绿快人意”。同样是四个字的限度,人在面对同一事物,心情上的爽快,却有极大的差异。

中国古代文学的高峰是诗歌,极度凝练且意象丰富,看似写了两个植物,可两个植物本身还有历代文人在创作过程之中,为它们重塑的“寓意”金身。宝玉为怡红院所题的诗句“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绿蜡是芭蕉,“蕉叶覆鹿”的典故与“庄周梦蝶”有异曲同工之妙,默默地隐含了梦的意思;红妆是海棠,海棠春睡同样也是梦。而《红楼梦》从一开始便架设在“烈日炎炎、芭蕉冉冉”的虚空与眠梦之中。越往深里究,《红楼梦》这部伟大作品丝丝入扣、精妙绝佳的地方就会越来越多的拍案叫绝。

读这本《怡红快绿》,会再度勾起人想要重读一遍《红楼梦》的念想。“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读《红楼梦》大概也会如此吧。都说像《红楼梦》这样的作品,在不同的年纪来读,会有不一样的收获。不知道每隔十年重读一次,这样的频率安排会不会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