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要抵御的又何止是衰老

人生在世,要抵御的又何止是衰老

文 / 孙衍

也许我们不曾发觉,但总有人会告诉我们,你长高了,成熟了,胖了,瘦了,长出白头发了。总有一些年龄段,就像里程碑般告诉我们,你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二十五岁那年,我还在东北工作,去一个老领导家做客,领导夫人是辽宁新民人,有着很重的沈阳近郊口音,但为人直爽,因为和老领导的关系,我们以前见面的机会比较多,我称她为嫂子,她也对我视若己出。老领导调走之后,见面虽然少了,我还是会隔三岔五去他家坐坐。
那天我是去向他们告别,嫂子听说我要回南方了,十分郑重地拉着我的手,端详着我,说,让我好好看看你,嗯,变样了,变得成熟了,去年见你的时候还像个小男生呢,这会儿倒是像个男人的样子了。

虽然平时同事们开玩笑地已经喊我老孙,但听到这样郑重其事地说自己成熟了还是第一次。心里不免有点慌张,好似自己从此不再是无忧无虑,不再是清风明月酒一杯的潇洒少年郎了。

嫂子热情地张罗饭菜,要留我吃饭,我也没有拒绝,与家乡隔着几千公里,我早已将她家当成远方的第二个家了。老领导说起从前对我的严厉,说让我不要往心里去。嫂子则在一旁嗔怒,说,那会儿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我笑说,管理严格是好事,对我们成长有好处。

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顿饭,虽然不是酒肆狂野,只是家常便饭,却让我感受到自幼出门在外,历经艰辛终于长大成人的喜悦。

离开东北后,我辗转北京、上海等城市,工作断断续续,跳槽频繁,原以为自己早已肩披风霜身经百战,却依然前尘渺渺四顾茫然。直到近些年,算是安顿下来,却仍然有种志在胸内穹宇难抒的郁积。在外人看来,经历了这么多,早已对一切云淡风轻,事实上自己也的确看淡了许多。

但现实总是比想象的要残酷得多,身居职场,有太多的羁绊,由不得你不去拼,不去努力,不去小心翼翼地提防,重披战甲,固若金汤。

也就是在这几年,仿佛自己已有步入中年的征兆,先是头发愈发的白了,鬓角两侧往上几乎白去了三分之二,每次对镜便惊惶不已,这还是从前的自己吗?紧接着身体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小一直以排骨著称的瘦弱身材开始变得粗壮,有时候觉得可笑,这么多年一直希望自己变得壮实起来,终于等来这一天了,却又有些恐慌了,思忖着要减肥起来。

再接着身体某些部分出现无可名状的疼痛,比如腿关节,踝关节有了喀喀的声响,因为久坐腰部也有突出的迹象,时而发出隐隐的作痛。身体带来的病痛比任何语言上的提醒都要恐怖,这是一种警醒,是对自己长久以来自信的一种鞭策。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到了像机器零部件一样该修理的时刻了。

衰老真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事情,然后,比衰老更可怕的是人到中年要面对的种种,比如应酬,明知道酒桌上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却要硬着头皮演下去,特别是遇逢某些官员政要,更是要把戏演足,甚至要放下自己的清高,一味地去逢迎;自然有时候自己也会成为甲方,会被对方“下药”,那更是难受得像是吃了苍蝇。

再比如,身旁的好友逐渐多了起来,成员的复杂性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一不小心,你不是被拉入一个矛盾的群体,就是被圈进商业的圈套。再比如,人到中年后,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要看病,小孩要上学,凡此种种,简直就像是一副多米诺骨牌,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倒掉。

有人说,人的一生就是不断折腾的过程。可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折腾,但又不得不折腾。我们努力抵御衰老,却没办法抵御整个社会给你带来的附加的东西。也许,只有当我们老了,走不动了,才能坐在摇椅上慢慢摇,才能去想那些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