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左叔
以盲选的方式,入手了刘天韶的这本《毫无必要的热情》。直白一点,其实就是双十一凑满减时最后塞进购物车的那本。最后变成了,整单十几本书里面第一本翻开来读的,也是第一本读完的。
今年双十一入手的那一整单书,基本上都偏向于“学术研究”。什么“大槐树”承载了怎样的共同记忆、“西南联大”上过什么人文课等等。入手的时候觉得,这些书一定能够给自己带来裨益,等于真正准备开卷的时候,又生出一些畏难情绪来。毕竟我刚刚读完一本物理学科普读,接近500页的《上帝粒子》。“知识过载”的情况下,还是期待读相对轻松一些的文字,而刘天韶的这一本《毫无必要的热情》是唯数不多可以归类于“文学”的。另外两本是莫言《晚熟的人》和葛亮的《燕食记》,都是一头扎进去就拔不出来的长篇小说,年终岁末杂事多的日子里,显然这种偏向文集的书更合适一些,毕竟忙起来可以随时停下来,闲下来再随时接上去,有种“出入自由”的随意感。
起初,我被李海鹏的措辞给怔住了,他在推荐序里面以近乎对待“天才”的口吻来评价刘天昭的文笔。他说,“天昭的文章迹简意淡、灰冷玲珑,以前我没见过谁这么写,也许她有我不具备的知识谱系。我对她字里行间的灰调子印象深刻,用现在的话说,高级灰,更亮眼的色彩她也擅长,但只是星星点点”。又说,“我们总觉得每个有才华的小孩子都是有迷失的危险,容易过于自爱,容易骄横、懒惰,容易贪恋棉花一样柔软的日子,容易画地为牢,不懂得人生真的是倏忽而过。”还说,“想象一片旷野,四处闪动着火苗,冒着漂亮的烟,那就是人们的才华,规则是那些变成漫天大火的火苗才有意义。……可我们都知道,一团火苗要变成漫天大火,要把自己烧得多难受啊。”
这样的表达,既是赞许肯定了刘天韶的才华与独特,又宽容她的因为“内敛”和“节制”而没有将自己烧成“漫天大火”。好话都让他说尽了的感觉。我自然懂得写序必定是要溢美的,但把话讲到这个份上,倒叫人疑心起来。倒不是疑心李海鹏的“诚恳度”,还是疑心读者的胃口和期待一旦被吊高了之后,会不会以更为严苛的眼光来审视手中这本《毫无必要的热情》。就像年年双十一,满减的规则算法稍微容易了一些,“剁手党”们便开始纷纷疑心业绩下滑得厉害一样。
书中文章的篇幅倒是符合我最初的预期的,除了一些专栏曾经刊载过的文字之外,收录了一些“不那么像诗歌”的诗歌,以及一些“琐碎且绵密”的日记。李海鹏觉得来自东北长春的刘天昭身上有“萧红”的影子,而我反而更觉得她有点“张派”的印迹。当然不是三十年上海的“张派”,而是越过珠江口、驻足维港旁的“张派”,有些许南国风情的“张派”,是接在朱天文、朱天心身后的“张派”,喝过“洋墨水”的“张派”。字句也并不是李海鹏说的那种“灰调子”,而是一种“哑光”质感。颜色仍在,但不锐利,反而更为耐看。
三辑文章,倒是各有特色。专栏作品,因为“对象感”已经提前预设好了,所以整体上更为整饬一些。讲了一些留学时的经历,写到了接触到的一些人物。与其说是写这些人物,倒不如说是拿这些人物当自己的“镜子”,因为我总能在字里行间中看到从现场互动关系中抽身出来的“我”。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与人接触的经验,往往纠缠在具体的事务性来来往往之中,不太能够抽身出来以彼此之间的互动来觉察自己,而刘天昭的很多文字的落点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一些感受,一些怀疑,有些困惑,一些顾虑。
因为我不太能读得懂诗,所以诗的部分,我讲不出来什么。刘天昭自己也提到,别人也说过她的诗不那么像诗,我的“体感”与此非常接近。我能感受到她有着某种敏锐的觉察,但我却卡在文本与意象之间无法进行有效转换的某个关键处。日记部分,是我熟悉的绵密质感,很多女性写作者都有如此的表达,细密如南方的水雾,远远看是一团,走进后发现也没有什么,以为会湿身沾衣裳,结果往往是地皮也没潮。我喜欢她写长春、写北京的生活,也喜欢她写报社与同侪共处时,体现在细微处的情分。
三辑文章,各有一副笔墨,但都能看得见她自己。有些是自己直接写出了内心,比如诗歌,有些是透过生活的琐碎,像拼图一般凑出一个自己,比如日记,有些是像镜像一般,透过其他人来照见自己,比如专栏,但都能这些文字里,字字、时时地看见一个写作者,冷眼旁观地盯着自己,这也是绝了。按李海鹏说的,刘天昭曾在知名传统媒体里面写社论,那种字字扎实,经得起推敲的东西,能够写得出来的,一定还有另一副笔墨。人在不同的语境之间反复横跳,来回切换,如果那个自我不够坚定,不时时事事都来找寻和校准,倒还是蛮难保持住某种本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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