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绘紫禁城:文化自信应从理性面对批评之声开始

[日] 伊东忠太 等著 / 郑颖 孙淑亭 译 / 手绘紫禁城:遗失在日本的北京皇城建筑艺术 / 中国出版集团 / 现代出版社 / 试读购买 / 电子书资源库

文图 / 左叔

这本《手绘紫禁城》,确实文如其名,文字量不大。如果感兴趣的话,即使是细细读过,大概也用不上一天的时间。大量的手绘图稿占据了这本书的近大半,让“手绘”和“紫禁城”变成了这本书的“要件”,但在我看来,其实对于今时今日的我们来说,这本书最有价值的地方是提供了一个“他方”视角,让我们来重新审视我们引以为傲的“文化自信”。

当然,要说明白这件事情,还得交待一下这本书的出处。在日本明治三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901年时,东京帝国大学特派工科大学副教授、工学博士伊东忠太,研究生工学学士土屋纯一,助教奥山恒五郎以及摄影师小川一直前往北京,对紫禁城和其他建筑装饰进行调查,而这本《手绘紫禁城》其实就是这此次调查的成果,本质上就是一篇学术调查报告。

研究这件事情,在我的理解里主要的方法就是观察、分析、比对、归纳、梳理、总结,并在此基础之上得出某个结论,找到一种规律性的东西。抛开“积贫积弱”的年代里,我们反帝反封建的强烈诉求,单纯从学术的角度来看这本《手绘紫禁城》,可谓是从建筑设计、装饰风格的角度,甚至是对建筑修缮、风格延续、文物保护等角度讲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当中不乏一些批评的声音,也让我们看到”集大成”的故宫紫禁城,在抛弃了自视的”滤镜“之后,在”他方“视野里的近乎真实的“模样”。

批评的声音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是纹样造型方面的,“在新设诸殿有写实的动物、植物、器具等纹样的宝物中,也有许多是拙劣且粗鄙不堪的。其所谓的写实作品中非常幼稚,与其说是写实的,不如说是根据想象而简化的,完全没有什么思想……此外,陈列的狮子也可以称为杰作。总之,与写实的东西相比,中国人更擅长通过想象来创作。”

其二是色彩调和方面的,“简而言之,其手法非常粗放,仅使用单调的配色方法,乍一看其外观的艳丽会让人以为使用了非常巧妙技艺进行施工,然而内部却用的是泥料等材料。诸如此类的技法是绝对无法想象的,即俗话所说的‘徒有其表’,近看的话实在不得不对其粗漫的技法感到惊讶”。

其三是设计创新方面,“完全没有简洁的趣味”,“空间与纹样的关系没有变化”,“若从紫禁城的午门进入皇城内进行整体观察,最开始眼前全部是璀璨夺目的彩色建筑,使人对其大胆的手法大为吃惊;而后忽然发觉其装饰手法毫无变化,同样让人感到哑口无言。简要来说,其装饰手法千篇一律……持续映入眼帘则会使人产生不愉快的感受。”

这三个方面的问题,从“他方”视角来看“确实如此”,但在“我方”视角里,也是“事出有因”的。

在“写实”这件事情上,中国绘画技法用“多点散视”的方法,成功绕过了“栩栩如生”的诉求,有“近乎神似”的审美倾向。所以古往今来的艺术家尚且没有解决的问题,建筑工匠技师又如何能够突破得了。紫禁城营建修缮的周期非常长,又在工业文明出现之前,“技法工艺上的粗劣”恰恰也是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当时的中国迫切需要走进近现代。

色彩方面的感受,对适应了“粉墙黛瓦”的南方人而言,故宫紫禁城确实显得“花哨“了些,尤其是雕梁画栋里充斥着颇为“乡气”的“蓝翠”与“玫红”,会令人有一些不太愉悦的”喧哗“”铺张“感。我觉得这是建筑与环境相适应的结果。为什么会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这样的美感是从何而来的呢?与四季常绿的江南不同,肃杀寒风当中的北方,需要某种鲜活、热烈的色彩基调。此类配色审美追求,不仅仅在宫殿皇城中得以应用,其实在北方民居中也能看得到它落地生根的样子。

在审美疲劳上的问题,中国人讲究“对称”“均衡”这件事情就不用解释了,这个东西已经深入了民族基因当中,纵使有黄金分割之类的理论支撑,也无法改变日积月累、潜移默化的影响。“重复”这件事情,其实也是有根源的,是“大一统”国家在“求同”这件事情上心理诉求的“外显”。而且大量的“重复”,在开阔的空间中铸造出某种“力量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大型的典礼仪式上喜欢搞“人海战术”的原因。

在这些问题,站在“我方”其实都能解释得通,但在“他方”就会变成不能理解、无法接受的事情。当然,在1901年,“故都北平”的紫禁城处在“失修”的状态之中,在蝙蝠绕樑、瓦草丛生的环境之中做调查研究,想必心境上也会有所“排斥”吧。

以现如今的审美倾向,来审视中国过往历朝历代在风格美学上的沉积,以我的猜测可能宋代会推为”高峰“。唐的浮华过去,宋的风格显得清简了许多;明式的简洁与宋代的风格有几分近似,到了清代开始又重新繁复起来,像极了一个无法拆解的”死循环“,而今时今日的我们站在风格变化的某个一节点之上。

这几年,在文化自信上我们有越来越多的回望,能够火出圈的“故宫”“河南卫视”其实都从某个侧面验证了,自”新文化运动“以来,我们走过的一个“古今中外兼容并蓄”的圈,曾经我们“洋为中用”,曾经我们“取其精华”,而我们在这个阶段从更多地”向外“变为更多地“向内”,深挖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大宝库,同样也需要我们“古为今用”,也需要我们“去其糟粕”。

我觉得一个拥有文化自信的国度,应该是能够听得进去不一样的声音的。透过世界的“参差”,来重新审视这些历史积淀的价值。文明因为交流互鉴而得以永续,文化的传承与保护,也会因为不一样的视角和声音,而启发出更多的精进与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