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又一代,怀抱遗憾艰难地走了出来

文图 / 左叔

在张枣的诗作《镜中》里,有一句常常被引用。“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如此高频,引发共鸣,想必人人心头都有一座梅花落满的南山吧。

昨日午休,与旧时有过些工作接触的朋友聊了几句。过后,不知怎的,脑袋就一直横亘着这首诗。从单纯的工作接触,到偶尔也能聊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在“原生职场”的环境中,同频的人,唯数不多。

聊到了亲人骤然离世、聊到了人生诸多遗憾,每件事情都有强烈的代入感。很多情绪,是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安慰的;有些血肉被撕裂后,需要更多平淡如水的日常来日日滋养,需要更多的亲情羁绊来抚平愈合。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人会以“病去如抽丝”般的姿态慢慢走出来,但也只能以“病去如抽丝”般的速度慢慢走出来。

在突如其来的状况中,人多半是木然的。一半是缺少睡眠,一半是不甘如此,强打着精神,机械地应付着所有的琐碎。心里能感受到那份深切的疼痛,但又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与现实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感官在“震后”第一次被打开,是在故人的告别式上,安眠在那里的人要被推进火化炉前的那一瞬间。那个将人与残酷现实隔开的“玻璃罩”忽然被揭开,眼腺仿佛被拧开了开关,任由做如何的努力,都无法抑制。人生中哭得如此潦草,哭得如此压抑,哭得如此缺氧,都不想再有了。

过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想从前事,无法整理旧时物,有些话题也在亲人间被刻意地回避。长居的旧房间,最终还是敞开了门。一个人此生积攒下来的所有的琐碎,在整理、归类、转赠、舍弃之后,消散一空。钱财自有去处,旧物的命运各自多舛。身为隔代的晚辈,能留个念想,就已经知足了。

天人永隔是遗憾,未及照拂也是遗憾,而最后一句话都不曾留下,更是遗憾中的遗憾。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行动自如,有时候健康状况太好也有它的弊端,几乎人人都忘记已是耄耋之年。有些事情,便顺了心意,依了想法,仿佛到了这般年纪了再逆着来,终是有诸多不妥的。可是遗憾,恰恰就生在这些不妥之上,一句也不曾多讲,追悔莫及啊!

可是,只要活得够长,如此的事情,类似的状况,我们终究还是要再去经历。告别是一个永恒的课题,在我们启程时便已开始作答了。伤痛连缀着伤痛,遗憾叠加着遗憾,纵使百般难捱,也唯有往前这一条路可以走。

多想想人生中的欢愉吧,灰暗色调之外的那些亮彩。来不及表达的情感,如果还有可能,可以转身留给自己的后人。在那些微妙且珍贵的时刻,陪他们萃取生命的精华。若干年后,他们也许会有怀想,也许会有感念。

果真如此,大概就是所谓的传承。一代又一代人,应该都是这样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