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左叔
“在梦中我没有想到他已经死了。我觉得他依然温和执着,一如既往。”“醒来看表,四点二十。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沈先生在我的梦里说的话并无多少深文大义,但是很中肯。”
这是《宁作我:汪曾祺文学自传》这本书,所选最后一篇文稿《梦见沈从文先生》中的三句话,这篇文章首次发表于1997年,这一年汪曾祺77岁,这也是他曲折人生的最后一年。
在人生的晚景中,忽然就梦见了自己的恩师,如一道“返景入森林”的光一般。全书漫漫七十余载,三百九十页的密密麻麻,忽然就止在这个“梦”中,有种斯人已逝的怅然若失感,也有“不枉人间走一遭”的万千感慨。
我与汪老是同乡。自在外读书起,旁人若问起来故籍来,答完,对方多半都会先提到鸭蛋。我对鸭蛋的情感复杂,一方面自是乡愁的“牵结”,一方面也是靠农产立名恰是“欠发达”的印证。常年身处经济飞速发展、城镇化程度高的江南,多希望也有一两个叫得出名号的“现代特产”可以扬名。
若是对方在提完鸭蛋之后,还能再提高邮人引以为傲的两个名字,我就觉得“平衡”许多。一位是宋代的秦观,也就是写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少游。另一位就是这几年“忽然大热”起来的汪曾祺。
对于高邮人而言,这位作家“老乡”其实一直很“热”,几乎家喻户晓。我离乡之前,高邮城市规模不大,汪老书中提到的大淖就离着我就读的几所学校都不远;中学时默默喜欢过的女孩,就住在书中反复提到草巷口;他家老宅未作整修前,“平头整脸”和沿街民居并无明确的差异……读他的书,对于出门在外二十多年的我来说,也是一碗慰藉乡愁的“热汤”。
自幼时起,我就会透过各式各样的渠道听闻汪老的一些佚闻,零零碎碎地读过他的一些文字,但要让我清晰地说出他的创作脉络,讲出一个“一二三”来也难。离着近,又太过具体了,就难以拥有“跳脱”开来的视角。
汪老没有写过自传,所以很难只借读他的某本书就能“一条线”探到底。北大文学博士、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杨早先生主编的这本《宁作我》,算作是一个“弥补”,将汪老多年作品中与“自我认知”相关的内容集了一个集子,分了7个“章节”,既编了“年”,也标了“地点”,“一目了然”了许多。
与这几年“忽然大热”的诸多作品集比起来,《宁作我》多出了一些“人生的历程”感,可以看到汪老的起起落落,也能探究出他个性之中那些“钝角”是从哪里来的。尤其是人生艰难处,汪老处事的一些作为,给我的触动更大,也会引发我反思自己的人生,更加笃定一些当下的想法。
这几年,汪老的早年作品大概过了“版权期”,进入了公共知识领域,各式各样的集子特别多,一个“淡泊人生”且有“烟火味道”的词作为书名,罗列在书店的新书架上,确实容易让选择困难。如果觉得“知其然”不够,还想“知其所以然”,读一读《宁作我》,也许更容易看得“通透”一些。
一直以来,我对汪老文字的感知都是“淡”的,他总给我一种“漫不经心”的印象。读这本书,我似乎在他童年成长阶段的生活里,找到他给我这种印象的出处,同时又为他在后来的人生起落中“宠辱不惊”的作派,找到另外一些佐证。当然,我做上述这些“联想”的时候,我也在提醒自己不要过度地“解读”或“附会”汪老的一生。
在人世间“走一遭”,我们都是盲目的,依着骨子里的“本性”做选择。作出决定的当下,也许并不会觉得有多么的重要,可是一旦拉长到整个人生的长度来看,方才凸显出它的价值和意义来。
在人生这场“大梦”里,我们都一样,都是“不知身是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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