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左叔
江南冬日里,最难得的是暖阳。这一日,天气晴和,冷锋即将南下前的一派和煦。午餐毕,沿着单位附近的几个小区散散步,从向阳路一直往南,一直走到新华东路。
我到这个城市工作快二十年,第一步落脚的单位就在周边,后来单位做大了搬到更远的地方,不曾想几年后我又重新择业,先是落脚在人民路上,后来单位搬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想来,人生大概就是一个圈吧。
我一直很喜欢这一代的烟火气,尤其是实验小学对面古松弄一带。几乎每年都要在这一带拍上一些照片。年轻的时候,喜欢拍五月里满墙粉色的蔷薇,年纪大了就拍两季,一季是春日萌动,万物生长,一季是秋日萧杀,满眼枯黄。可是,这里冬也是好的。
这一片住宅民居可能是“老公房”或者“钥匙房”的身份,几乎都处在年久失修的状态。破败是这一片的底色,很多房子墙上的水泥脱落了,裸露出内里的红砖。红砖也不经年岁的磨蚀,手指轻轻一按表面起泡处也碎成齑粉状。
不住人的房子,门窗多半只剩下一个黑洞洞框,而残留下来未及搬走的家什风吹雨淋脱了色,就显得很可疑。人迹退却之后,草木自然而然地回归,瓦松不再小心翼翼地坐在人迹不至的墙头檐角,而是堂皇在立在阳台的扶手上,一根根如同钉子般铆足了生命之力。
可是边上还有人住就明显得不同,哪怕只是隔了一层,哪怕只是紧邻的一户,也是两个世界的感觉。阳台上有晾晒的衣物,有伺弄的花草,有洗刷干净的瓶瓶罐罐,有诸多鲜活着的证据。这样看来,时光之手,催枯拉朽,而人力虽然绵薄,纵使徒劳,终究还是能抵挡片刻的。
冬日另一份馈赠是花香。腊梅开了,不必去一树一树地寻,只要闭上眼静下来,使劲地嗅一嗅便能感受到那淡淡的幽香。今年冬天冷空气不频繁,腊梅花开得较往年早一些,叶子还不及脱落。疏影横斜“瘦”成雅致的风格不大能看到,好多株腊梅都是黄绿色叶子犹在枝头挂着,星星点点腊黄色小花已经缀满其间的尴尬模样。
世间事,恰好最难求了。计划总归是步步为营的,可是要成事得靠老天成全了。纸上推演了千百遍,现实中一个变数就将人打回原形。人生中,花是我们一心想要开的,然而像叶子一样的烦恼能不能彻底摆脱,就不一定了。这个时候,能不能保持住自己的节律,抓大放小,不为外界所扰,同样也需要人生智慧和决策定力。
这几年,最强烈的感受是保持好自己节律,沿着想要去的方向,一路走到黑这件事情太难了。这一路上,会被现实的生计左右,会被即将到手的利益诱惑,会被肩扛手担的责任绑架。人与欲念搏斗,鲜有胜算。然而,看到几户散落在这些居民小区里的老房子,会觉得还是有人不曾放弃。
那院门上端端正正贴着的手书对联,清扫到一尘不染的台阶,修剪整齐的庭前灌木,那墙头檐角爬满铁丝篱笆的藤蔓植物,一颗颗小红灯笼似的蒴果,点亮了破败灰暗的生活底色,在积满尘埃的底层生活里透着一丝希望。生活美学,是个玄乎的概念,直白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即便墙要倒了,把平淡的日子活出滋味来的信念始终还是在的。
人生是个圈,从起点到终点,终究都是两手空空的来去。可是活这一辈子的意义,是悟透了一些,明白了一些,并留下一些对于他人而言可有可无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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