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左叔
买的时候以为是本诗集,拆了塑封开始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盲选”的原来是本小说。对于很多作家,我们都有“既定”的标签和印象,北岛也不例外。在我的印象里,他总归是个“诗人”。有几年,我常常把他与其他几位笔名以“北”字开头的作家们搞混。如此极为“混乱”的状态,既有涉猎认知上的缺失,自然也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时代鸿沟。而这条鸿沟,是我在读完《波动》才意识到的。
我读的这个版本,是2019年译林出版社的再版了,据文艺评论家李陀在序言中交待,“北岛是1974年10月前后动笔写作《波动》,并于‘11月下旬某个清晨’完成了初稿”。我是1978年生人,也就是说这本书比我的年岁还要大。在遭遇诗集“诈欺”之后,我“笑不能活”地再次遭遇旧作“诈欺”。李陀的序文很长,接近学术论文的体量,足足有7个章节,主要表达的是这部陈年旧作体现出的“律动感”以及在当年创作形式上的“实验性”都是超前的,即便是应对网络时代成长起来的一代读者也是“绰绰有余”的。
搁下李陀的洋洋万言,转身去读小说《波动》。读着读着就发现,没有李陀的“药引子”,读《波动》还真的不行。对于诞生于1974年的“高龄”小说,即便是“同龄人”的我,还是需要将它还原到当年中国的社情中去理解,否则人物命运里面那些难以言说的苦楚就失掉了存在的根基。与我们惯常读到的小说叙事形式不太一样,它更类似于剧本。
书中的章节都是小说人物第一视角的表达,而且其中掺杂着大量的人物间的对话。如果某个章节标了哪个人物的名字,那么这个章节就是以这个人物的视角来展现的。在人物的视角中来回切换,小说整体的流畅性,哪怕是阅读起来的流畅性其实是都会有所受限的。读者所面对的,不是一匹已经织好的锦缎,而是一个一个的茧房。人物之间无法揣度彼此的心思,读者在“管中窥豹”的挑战中往往被困在管中。我只能极为朦胧地感受到了在动荡的年代里,两代人的爱情悲剧,到于因何而起,又终于何处,我只能在北岛的“春秋笔法”里感受了一个大概。估摸着,也是那个年代“说话不方便”导致的吧。
不过,小说的语言是极美的,尤其是对于一些情境的描写和比拟,都是“诗歌化”的语言,可以很好地弥补了我遭遇诗集“诈欺”的遗憾。我也因此摘录了很多写得特别精妙的、特别有诗意的句子。但是,如果这样有诗意的文字,书写在景致上,或者在年轻男女表达爱慕时,亦或者在他们丰富的内心活动描述上,我觉得都是妥帖的,但如果纷纷呈现在诸多人物身上,尤其是年长人物的身上,会觉得有点偏了,那种感觉特别接近于逼着刘姥姥去讲林黛玉的台词一般。
这些年,我读书的经验是再艰涩的作品,也要一定坚持读到最后。事实上,我对书末收录的北岛在2008年创作的《附录》更感兴趣一些。这些文字是以作者的第一视角基本上交待《波动》创作的背景,作者的个人及家庭际遇,还有作品在动荡年代中所历经的艰难。虽是“散文r”,但以如今的时代来理解,更像是“小说”般传奇。为了避免牢狱之灾,这本小说是北岛躲在洗照片的“暗房”里书写出来的。所以,《波动》给我的阅读体验是非常接近于作者描述的那样,“有着舞台布景的封闭结构,多声部的独白形式和晦暗的叙述语调”。
这便是一个时代留给成长于其中一代人的印迹,落在纸笔上都是抹也抹不去的印迹。至于李陀提及的“律动感”,我觉得倒是“皮毛”上的东西。在影像横行、更趋多元的时代里,书写这件事情已经退居到创作更为底层的领域中,成为群体创作的一个部分,有些文字甚至无法直接面对它的受众,它所呈现的“律动感”,和受众最终能够感受到的“律动感”,可能并不是一回事儿。就像新鲜爽利的食材,最终不知道是会遇上爆炒,还是摊上乱炖一样。受众口味千奇百怪,群体创作手法以及可能性也是如此。
我想,这便是我们所身处的当下与《波动》诞生的那个时代间的巨大鸿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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