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左叔
《大树小虫》有一个英文的副标叫《TIME WARP》,字面上理解是“时空弯曲”、“时空错位”、“时光隧道”的意思。在题记里读到爱因斯坦的一段话“一只盲目的甲虫在弯曲的树枝表面爬动,它没有注意到自己爬过的轨迹其实是弯曲的,而我很幸运地注意到了。”
大概怕我们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前因后果,又缀了几句解释“1915年,爱因斯坦向世界宣宣布了他惊人的观点:时空弯曲,即广义相对论。多年以后,当爱因斯坦小儿子爱德华向父亲因为什么如此有名,爱因斯坦为爱德华形象地解释了广义相对论,如上所说。”
花一周多的时间读完,合上《大树小虫》,我也有如爱德华一般的感受,瞬间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无法用语言描述出到底明白了那些。
池莉以一部长篇的文字体量,形象地向读者们解释了“人间城郭不过是苍穹下的微缩景观”,透过一个又一个大时代里的“微表情”,见到了人生际遇,见到了现实困境,见到了灵魂束缚,见到了历史洪流,同样也见到了人性的卑微与坚韧。
作为一部四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大树小虫》的结构同样也具有“时空弯曲”式的实验性。
在第一章中,小说中所有的关键人物悉数登场,却受困于各自的“时空剖面”里,带着“时空剖面”造就的视野狭隘,无法理解彼此,甚至不理解自己。就像那只“盲目的甲虫”在弯曲的树枝表面爬动,而读者的阅读体验是“上帝视角”的,是发现它“爬过的轨迹其实是弯曲的”的幸运儿。
在关键人物各自的“时空剖面”里,我们看见的是一个个标签化、纸片式的人物,他们的执念、无知以及盲目、冲动,简单直接如同生理反应。等到诸多“时空剖面”一一呈现出来的时候,彼此便产生了“交集”,有了化学反应,人物也渐渐地形象生动、血肉丰满起来。作为“上帝”的读者因为“全观”的视角,也更能体谅和理解每个人物的“身不由己”。
池莉如是写道:当一个人毫无知觉地被命运投掷在一股巨大的历史漩涡之中,当时当刻的个人人就只能是盲目而无力,全凭个人性格和本能做出一点反应,随即就被漩涡所裹挟。
所有人、所有事都汇聚到一个时间集点,所有矛盾、所有问题都集结在一个“解题密钥”,于是《大树小虫》有了第二章。这样的结构更像是万缕经纬最终拧成了一根麻绳,所有或长或短的时间轨在2015之初开始并轨,纠缠在了一处。
第二章更像是一个“编‘月’体”,所有的人物每个月都在面临同样的问题,而每个月也在面对同样的答案。人生无解,唯有交给时光。在结构上,第二章显然是“拧成一根绳”的,但在故事的起承之中,第二章却是在“解扣”、在“松劲”。池莉将在第一章各自“时空剖面”里打好的结,在“拧在一道”的交集中慢慢解开,给出了所谓的“答案”,给出一个开放式的结局,也同样的给出读者深入思考的破口。
打从内心敬佩像池莉这样长期执着于现实题材创作的写作者。他们从生活中感受到一些“核心观念”,又用特别扎实的文字将这些核心观念层层包裹好,结结实实地“拍回”生活之中。因为文本的丰富性,因为现实的丰富性,读者能够在字里行字里看见自己,也能够悟出自己想要的那份答案。
其实,在没读之前,我的心里总有些“不敢揭开”的顾忌。
总觉得,她许久不做长篇了,或许会有些“生疏”。现如今的文坛,几年便是一个“风向”,更何况后浪奔涌,永立潮头能有几人。她是还停留在旧时的语境里?
又觉得,这么多年的人生历练在这里,到了一个写作者在心智和技术层面都趋向成熟的阶段,越老越有清简的笔力,没有新意无妨有些旧时的味道也是好的。就好比,现如今与我提到武汉,脑海里总是会想起吉庆街夜排档前来双扬那张表面看起来笑意盈盈,骨子里却是看惯人生、迎来送往的脸。
顾忌是多余的,读完《大树小虫》之后,我的所有期待和设想都一一印证了,同样也都一一超越了。
一个有成功作品的写作者同样也处在“时空弯曲”之中,爬过的轨迹是一根不断“自我精进”的树枝,与读者想要的、时代赋予的、市场期待的往往并不在同一个方向上,有些是维度上的认知差距,不可调和的差距。
没有捷径,没有“虫洞”,唯有一个字一个字地去敲、一本书一本书地实践,才有可能弥补这些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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