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创新是脱胎于此,且不局限于此

文图 / 左叔

我是先看了电影《风声》若干年后,才有机会读到麦家的原作《风声》,所以我不可能心里怀揣着已知的结局,带着一副装傻的姿态面对一个以悬疑张力为主轴的文字作品。然而,麦家的文字是有魔力的,即便是带着已知的结局方向,你仍然会被那张特别的悬疑张力左右着。我有一个习惯,在阅读过程中,会将书中喜欢的字句摘录在身边的笔记本上,然而在读《风声》这一两天的时间里,我连一页纸都没有摘录满。不是这本书里没有精彩的字句,而是不想停下来,生怕拖沓了那种令人觉得舒畅的阅读愉悦感。

《风声》作为一部长篇小说,我觉得它的高明之处在于它对于“解密”这件事情做了不同“视角”的调度,因为不同视角之间的落差,形成了对悬疑解密的层次递进。

麦家以一个写作者“我”的视角谈创作背景作为整个小说的引子,尔后将整个作品分成了三个不同的章节。第一个章节《东风》是一个以“上帝视角”来调度整个文本的章节。这其中既有描写人物、环境和推动情节的内容,同时也有深入到“老鬼”的内心里刻画的部分。有几个章节的一开篇就是“老鬼”被困在裘府小楼不能将情报传递出去那无比焦躁内心世界。接在这后面的,仍旧是读者并不知情的“老鬼”身份之谜。这样充分的调度自由其实就是观众求索的心理挠得痒痒的,当了“上帝”纵观了全局却无法猜测出到底谁是“老鬼”,一直拖到终局情报传递出去之后,仍不揭开谜底。其实抛开悬疑小说揭开谜底的潜在任务,第一个章节《东风》其实作为一个小说来说已经是完整的了。

麦家在前面的引子里面埋下了伏笔,又有需要揭开谜底的任务,于是这又有了第二个章节《西风》。《西风》是以“主观视角”来调度整个文本的,也就是以写作者“我”视角视角来处理整个文本的。通过采访《东风》故事中仍然健在的“顾小梦”来对《东风》这个谜面故事进行解题,从来一层层剥开悬疑的答案。这个写作者“我”显然就是读完《东风》仍存有困惑的读者,然而“顾小梦”是一个单一的信息源,所能给揭开的谜底并不是全部。于是又有了第三章《静风》,《静风》这个章节更像是长篇小说创作者在创作历史题材的作品前做的最为基础的工作,收集到的各类能够帮助写作者顺利表达的历史素材,在回溯这些素材来源出处的时候,将《东风》里各种代号的人物悉数交待出来,从而最终揭开了所有的谜底。

补一句题外的话,我一直觉得收集素材、搭建场景的这一基础过程,对于从事现实题材创作的写作者来说,特别像是某种心理暗示,越是构造的情境仿了真,笔下的人物仿佛就能立得住根。王安忆在数度回忆《天香》创作过程时,都曾经提及过这样的过程,只是麦家将这个过程收集的素材用在了揭谜上了。

电影《风声》对小说《风声》做了很大的改动,基本上只用了《东风》中最具张力的几个章节,虽然是脱胎于小说《风声》,但却是拥有自己的故事主线、情节脉络、人物设定甚至关键细节。有些地方的巧妙之处,会让我觉得它们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作品,只是借用了同样的作品名称以及人物姓名。所有看过电影《风声》的观众都知道,那个故事的主线是落在由周迅扮演的顾晓梦身上的,而在小说中比较抢眼的李宁玉的人物线在电影里则是弱的,电影《风声》整个张力的爆发点是顾晓梦与张涵予扮演的吴志国之间为了传递出情报的在各自牺牲的决断上,小说《风声》整个张力是读者想要揭开谜底的渴求。

对比两个作品,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改编剧本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改编者得有戏剧铺陈叠高的最后产生冲突张力的欲望和手感,敢于在保留原本主脉络的基础上大力阔斧地去掉原作在语言本上蔓生的枝节,只保留最有表现力的部分,最能产生冲击力的场景,让所有的冲突凝结在一个爆发点上。改编者同时也得有剧本最终影视化后的画面感,甚至会预设到由谁来表演,以及表演者气质、拥有的技能等等,虽然选角不是一般剧本改编者所有左右的,但我始终觉得好的剧本改编者其实都是带着自己的预设,在内心里将笔下的故事已经演过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