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沉默,温柔且有力量

你的沉默,温柔且有力量

文图 / 左叔

被生计困住之后,每天码字的时间只能压缩到晚上。清净的地方不易找,所以有小咖啡馆愿意收留我,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常去的那间咖啡馆一共有两层。一楼因为安置了吧台、储物间、洗手间等功能,所以空间格局略小,二楼除了靠墙放了两个顶天立地的书柜,其他的皆是桌椅等可移动的物件,所以视觉上更开阔一些。

那一日,我来得比较早,挑了楼下的一个角落整理文稿。约摸七点左右的样子,店里来了一群相约玩桌游的客人。老板过来征询的意见,问我能否移到楼上去。她贴心地告诉我,桌游一般比较吵。其实我有感受过,那一日我是在一楼,他们那群人在楼上,不知道是作戏,还是动了真气,声音大得像是在质问吵架一样。我同意了,背着包,拎着电脑搬到了二楼。

二楼的格局相对清简,从楼梯口上来,便可以看到一个朝南临窗的长条桌,这样窄窄的长条桌一般都会做成吧台的高度,可能店家考虑客人用电脑的方便,降低成了一般的高度。那长条桌右侧便是两个依墙而立的大书架,而长条桌后面是由两个长条桌拼出来的大桌子,位于二楼的中央,可以容纳十余个人的位置。我上到二楼的那一刻,东侧临窗的沙发座上已经坐了两个客人了。

我挑了临窗的长条桌坐下去,背对着楼梯口整理文稿。不一会儿,楼梯口就上来了一个客人,就坐在我身后的大桌子旁。不一会儿老板送来了饮料和台灯,给了他一盏,也给了我一盏。大家相安无事,我也专心整理文稿。大约快九点的样子,我赶完稿,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他还没有走,二十岁左右年青人的模样。他挑了长桌的一个角,同样背对着楼梯口就着台灯写着什么。

我起初不以为意,以为就是快到期末考试,学生忙着赶功课,后来定睛再看,发现他在籖纸上抄的是经文,字迹工整,态度谦和。我把我的那盏台灯留给了那少年,他抬了一下头,对我说了声谢谢。下楼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低头伏在案上,光影拖长了他微躬的背影,他的座位旁放了一只与他年纪相称的像素图案的双肩包,这实在看不出抄经的端倪。

也许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即便不作声,你也能感受到某种情绪的暗涌。

国人没有在公共交通工具里禁声的自律,高谈阔谈、接打电话都是寻常且坦然的事情。不管旁人想不想听,愿不愿听,一个人的私生活、情绪和状态就在言语之间,全然地摊在所有陌生人的耳边,久而久之,也就只能见怪不怪了。我曾经以后座的旅客在动车上的谈论为素材,写了一个万余字的故事,渐渐的也会支楞起耳朵拿它当作生活观察的基础功课。

有一日,我在苏州坐811路公交车从双塔到东苑路,一路之上听一个女人坐在我身后一直在打电话。大概是一个服装店的店长,与其他店铺调借货之间短缺了件衣服,再去寻的时候被对方的仓管给呛了。大概是觉吃了闷亏,就在公交车上打电话,扯着嗓子跟别人抱怨。

她虽然讲的是普通话,但口音里仍旧有改不掉的川渝味道,情绪激动处还会夹杂一两个“老子”或国骂。她介怀的地方是对方指责她手下人办事不利索,觉得再如何不对也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乍一听也有几分道理,愿意帮手下人出头顶事,可是细想想时机场合都不太对,完全就是个没有效用的情绪渲泄。她就这样一个电话讲了三四站路,挂了电话仍觉得不够解气,停了一会儿又打了个电话。

言谈中猜不出电话那头的人与她的关系,她又将所遭遇的不公平从头讲起,正当她想要再夹杂一两个“老子”和国骂的时候,对方大概是打断了她。她隔着电话,依旧悻悻地说,好了,好了,不聊了,不聊了,你专心打牌,专心打牌,不要冲了你的好手气,有空咱们再聚聚。挂了电话,原本聒噪的车厢安静下来,我原本想回头看她一眼的,又觉得不太礼貌。犹豫之间,东苑路到了,我下了车,也忍住了不去扫她一眼,我猜想,此后的路程里,她应该不会再打电话找人诉苦了。

在承受苦痛时,我们都会极易沉溺在自我情绪中,不知自控亦不懂得选择合适的时机和对象,如人落水,乱抓浮木,大声喧哗的结果往往却换来听而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