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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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溢涌出来的时候,我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自若,但我的泪还是不自觉地留了下来,这让我觉得懊恼。
很抱歉,我实在不喜欢它呈现出来的质感,腥臭且稠腻,如同即将腐败或者见不得光的感情。
我看见那躯壳颓然地跨塌,然后侧倒在陈旧的木质地板上。一声闷响惊起浮尘,在暗室的微光里飞舞。
然后世界安静下来,三分钟前,所有的在头脑经过的声响都渐渐隐去,如是散场后的剧场,耳朵仍然有漂缈的剧中人的对白,心中却有无限的感伤。
凌晨五点的光景,赤脚在木地板上有清洌的寒意。楼下有老人围着花坛击掌的声音,过去的五年,我都在这样的晨光中这样的昏然睡去,但今时今日却异常的清醒。
在他的大衣口袋里面找到救命的香烟,然后用他送我的zippo点燃。
火星明灭闪动,烟雾升腾,紧张的情绪因此得到救赎。
总是过于依赖一些事物证明了我们的脆弱,香烟便是最好的例证,再者,情欲亦然。

所有的爱恨皆从眉眼起,我与他大概也是如此。
我在理发店遇到他的时候,他的用手把我额前发拨后耳后,然后问我眉角的伤疤缘何而来。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置一言。
他的目光并没有退缩,然后不及我的阻止,动手剪掉了我的浏海。
我与他争执至打烊,然后在洗头间的皮椅上接吻。
他的手背覆盖着六芒星的纹身,然后我问他纹身缘何而来。
他冷冷地看着我不置一言。
从来不曾让人直视过往的伤痛,一旦被戳破便觉得放弃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很多时候坚持只是一种自我解脱的烂招。
后来,他很少提问。
我亦然。

某一日,他在我的身后睡去,我对着屏幕发呆直至凌晨,敲不出一个字,不敢去收电子邮件。
突然想提问,他为什么不曾问过我以何为生。
不容我弃掉键盘洗手做羹汤,他人间蒸发一般避而不见。
待我心灰意冷,准备重新做人,他亦如养熟的狗一般跑回来。
如此往复,后来才发现,原来我们都是同样的人,贪一点依赖,贪一点爱,却仍然害怕眉头上多一道伤疤、手背上多一处纹身。

天光大亮,从他身体里面抽出利刃,洗净后置于厨架。
长时间地洗澡,一遍一遍地涂浴液,以期摆脱掉稠腻的观感,但罪恶感却已经涌出来,原来体内还有泯灭不掉的一丝良知。
然后裹着毛毯打着寒颤去收拾随身的物品。丢掉手机、信用卡及身份证,只带现金出门。
穿好衣物后依然觉得冷,抱着臂,决定出门前再去看一眼他。
他依然躺在原地,以最初的姿态,血迹污掉他手背上的六芒星,他的身体僵直成一个问号。
我长叹一口气,如果要在讯问笔录上写下我杀人的动态,大概“我只是想问清楚,他到底爱不爱我”是不足以信的。
我无力且无心与人解释,所以我决定带着他的那包香烟亡命天涯。
我又抽了一根,胸口生出一股悲喜交集的情绪,我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他的冷意。
原来,到了最后,我也未曾得到我要的答案,得到的却是带有象征意义的一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