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的最深处,有一盘凉掉的大黄鱼

文图 / 左叔

在记忆的最深处,总有一盘凉掉的红烧大黄鱼,摆放在自忠路小菜场附近石库门老宅,沿着黑漆漆的木楼梯吱吱嘎嘎爬上去半层,朝北的那个亭子间,一只斗柜卡上圆桌台面就能支起来的餐桌上。

一只瓦数不大的吊灯,从天棚上垂下来,散发出昏黄的光,投在这一桌准备了良久的饭菜上。是那种老电影的打光,近似于电视剧《小巷人间》的布景场,但又因为反复的回忆而有了镀金的色彩和烟火的味道。

朝北的窗台对着弄堂开着,里弄间洗澡水混合香皂的氤氲味道还没有散去。一只湿毛巾擦过面孔与手,放在木板凳上的台式电风扇拧开了开关。一路而来的仆仆风尘,似乎被吹散,闭塞的心窍也被打开,能听见了、能闻到了。

从未见过的,透明的水,倒在了印有茶花图案的玻璃杯里,翻滚着密密麻麻的小气泡。一口喝下去,甜丝丝的,凉飕飕的,仿佛天灵盖被揭开,灌进了一股凉风来,人在这一刻彻底地苏醒过来

去见你的路很长,夏天天一亮就要起床,除了换洗衣服等行李之外,还揣了包子、水果和煮熟的鸡蛋。大巴车沿着运河堤一路歪歪扭扭地朝南开,一路上都有客人招手上车,直至开到某个大的集镇,就调转车头,谁也不理会,继续歪歪扭扭地朝东开。

沿途的城镇、村庄以及成排的杨树、扬起的尘土、小贩的叫卖,在被强压回记忆的深处之后,又迅速地膨胀反弹,连同车厢里经久不散的汗味、湿热、憋闷一道扑面而来。昏昏沉沉的状态,半睡半醒的旅途。晕车的毛病,是在这条路上得的,也是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过程中,不医自愈的。

中午时分,司机在等汽渡过江前,让乘客们在一个如“西北骡马店”式的地方,下车解手、喝水吃饭。胃里面翻江倒海,看到油乎乎的食物,更觉得五感闭塞,什么也咽不下去。等到车子开上渡轮,眼前尽是十分新奇的景象,江风一吹,人这才又重新醒了过来。

重新上路,又是歪歪扭扭继续往南。沿途的城镇越来越稠密,田野越来越稀疏,半路下车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过了一个叫葛隆的收费站,司机交了笔进城清洁费,有几个人上来假模假样地洗了洗车身之后,车子就算是正式进入了上海。夏天虽然日头长,但天光已经在收敛了。仍旧是一路的歪歪扭扭,开开停停,等到站之际,路灯已经亮了。

来接站的多半是外公,领着我们去换乘“长着辫子”的公交车,在家里等着我们的多半都是你和再也没有尝过那般滋味的红烧大黄鱼。兴许是这些年海产越来越少,兴许是走过的世界越来越大了,兴许是去上海的路变短了、时光匆促了、人情淡薄了……

昨日,是农历的生辰,晚饭的旧戏码是“重阳吃蟹”。如常的一天。今早,醒在凌晨四点多,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起来去了趟洗手间,躺回去却没能再睡着。六点半开车出门上班,接到电话,将车靠边停下,电话那头的人说你,也是凌晨四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