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在别人的谎言中,也要真诚地过活

余华 著 / 文城 / 北京出版集团 / 北京十月出版社 / 新经典文化

文图 / 左叔

一个写作者的创作丰沛期过去了,又困在过往功成名就的茧里,不知道从哪里突破,才能重拾那种下笔如有神的巅峰状态。读完余华先生的这本《文城》,内心里挥之不去这样的想法,颇有一些“大不敬”的意思。

同样身为写作者,这样讲难免会显得不自量力了一些,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岂敢“嫌弃”一个声名远播的大家,在某个作品里做得还不够;但作为一个阅读者,似乎又觉得《文城》这个作品在文本架构上、在整体立意上、在细节取舍上,似乎还能再往前多走好几步。

《文城》的头开得很漂亮,一个未解之谜,随着一个怀抱女婴的“风雪夜归人”,牢牢地立在读者的眼前。后面情节推进的动力,基本上都是随着读者们想要探究这个女婴身世之谜而不断延展开来的。我知道,作为一个写作者,在长篇的驾驭过程之中,往往会控制不住那些蔓生出来的枝节,尤其是那些极具象征意味的细节。会免不了贪心,想要顺着这些蔓生出来的枝节,看看故事还没有继续往前走的可能性,但又在缺乏首尾呼应的“圆满”之中,将自己逼进了一条进退两难的“死胡同”中。

在《文城》之中,那些推动情节的人和事不断地闪现,占据了文本的极大的体量,却最终又不知道去往何处。就像织了一件衣服,起了无数个线头,最终却没有将它们一一收口,任由它们就那么褴褛,就那么飘荡着,留下了“空响”的余韵……如果这就是一种风格,自然是无话可讲的,如果这便是其实难副,那就会觉得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了。毕竟,它原本还可以更好一些。

总体而言,《文城》是一幕时代悲歌。清末、民国、离乱、贫苦,这些内容若是改编成的剧作,则是需要较长体量才能包容下整本书里的故事情节,但又需要大刀阔斧地砍掉许多蔓生出来的枝节,才能在剧作“紧凑”“张力”的要求下,把戏做足、做够、做到位,满足观众随时有可能换台的“刁钻”口味。

读者能够在字里行间之中感受到的那些写作者没有明讲的“余韵”,会不自觉得参与二度创作,自动补白那些写作者缺失的视觉。而剧作的表达则过于具象了,观众的深入感基本上就是自我投射,而那些“余韵”则很难通过某些空镜头精准的表达出来。于是那些蔓生出来的枝节,极有可能会让整个剧作显得更为松散,诸多无效的角色匆匆而过,打劫盘剥了“制作成本”,必定皆是空耗。

在整体架构上,《文城》以“补”的方式,另起了一篇,在另一套叙事系统之中,交待了在前一篇的结构里,直至最终也没有办法解决好的悬疑的问题。其实,也会有一些作品在最后以“上帝视角”来解决这个问题,但往往都是精炼且简短的。《文城》“补”的体量几乎与前一篇的体量差不了多少。总让人觉得,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没有退路时的退路,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了。

乱世离当代读者距离稍微远了一些,与颠沛流离的岁月相比,书中比较容易撼动当代读者的部分是业已步入网络时代的如今,人与人之间鲜少再有的“实”与“诚”,舍身取义、践行承诺的朴素道德观念,可以在很多人物身上看到,但人性的幽微和丑陋的那一面,依然被创作者无情的揭开了示众。

不管是贫病交困逼着人不得不说谎才能求生,还是为了让对方活得更为心安理得一些,而不得不编织美丽的谎言,人性的善恶总会在这些关键时刻立显高下。但是,总有人纵使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之中,也会选择有情有义地活过这匆匆的一生。怀抱着女婴、千里迢迢,立在风雪之中的林祥福如此,童年悲苦、幸福难求、隐没人海的纪小美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