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漫卷:写给冰城的四季恋歌

迟子建 / 烟火漫卷 / 人民文学出版社 / 试读购买

文图 / 左叔

迟子建的《烟火漫卷》读起来特别流畅,常令人忘记了这是本长篇小说。可是读完细细推敲一下,就会感觉它的结构挺像织毛衣的过程,从腰上起头,在领子那边收口的那种。

整体上,会觉得前面的部分铺陈得特别厉害,又是扭麻花,又是挑空针,边写边放,留下诸多线索。等到了后面进入谜底揭晓时刻,就突然进入了加速的状态,越收越紧,越织越快。人物交待最后的去处,如同史书上盖棺定论的句子一般惜墨。收尾就好像织到领圈处,上下针一收紧,匆匆打了个结,读者得到了一个高翻紧勒的领口。

相对“传统”的写作者,几乎也是都是“手艺人”的身份,在打磨作品上有他们的独到之处,也有他们的“工匠精神”。现如今从事中长篇小说创作的,几乎只剩下两类人:

一类是如迟子建这样的,深深扎根在现实主义题材里,频频在“体系内”文学杂志等媒体刊发作品的“传统”书写者。他们的创作发表过程几乎都是“延迟满足”,三年五载出一个作品已经是快的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忍耐长久得不如意以及不断的修改、精进和完善。

另一类是在晋江等网文平台,被粉丝催更的网文写作者。他们的创作在我看来,就是种了株枝桠蔓生、特耐修剪的热带植物,无法预测它最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因为它总在不断地蔓生出新的枝枝节节。这一类创作者的满足感获得是“即时”的,读者网友不断给予的反馈,同样也会影响接下来的情节走向。因此,多半这样的作品多半无法预测整体的篇幅,最终的走向以及会不会有番外。

两者相较,我总觉得传统的创作者在结构驾驭上应该更高出一筹,毕竟是一个工笔画,一个是写意画。一个是看纤毫,一个是读大略。

《烟火漫卷》落笔之处是北国冰城哈尔滨,是一直以来都给人“八方交汇”“万千气象”等诸多刻板印象的城市,尤其它身上所呈现出来的所谓的“国际感”,总有一种迟暮忧伤的质感。读迟子建的《烟火漫卷》这样的感受更为强烈一些,一条松花江,横跨两岸的几道桥,藏在城市肌理皱褶中的榆樱院,年代久远的建筑带着风格鲜明的时代印迹,悉数人物纷纷登场在从春到冬的冰城四季恋歌里,求索着自己的欲念,救赎着他人的罪孽。

“罪”与“赎”,是《烟火漫卷》中最为鲜明的主题,故事之中的每一个人物几乎都与这两个字“沾边”。弄丢了好友儿子铜锤的刘建国,一生都在寻找中蹉跎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气死丈夫的黄娥,总想替儿子杂伴儿找到一个落脚处后就去一死了之。细细分析过故事中的每个人,你都能看到他们身上曾经犯过的“罪”以及他们现在又在努力地“赎”,就连还是个孩子的杂伴儿,他身上也能看到“罪”与“赎”的影子,这跟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无异。

确实,你我皆凡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说,还有内心盘算着的私己的“小九九”,更没有办法去拥有上帝视角,只能在命运的洪流之中,盯紧当下做出即刻的反应,有些选择是错失,有些行为是伤害、有些交集是误会。救赎和弥补的过程,既是修缮维系与他人亲密关系的过程,也是与自己和解的过程。这一切都是人性的复杂所决定和塑造的,所有的刻板印象,所有的既有标签,都不足已概括全部。

一个城市的秉性大概也是如此吧,哈尔滨这般的城市只会更为复杂一些。不同国籍、不同信仰、不同身份的人在这里汇聚,在各自的时代里留下了活过的证据,杂糅在了一道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影,就像榆樱院老屋里那两扇风格完全不同,却又说不出来有整体感的玻璃彩绘门透过来的光影一样。一边是圣母怀抱着耶稣,一边是门神骑着神兽,一边是北国重镇的繁华,一边是迟暮老者的颓唐,一边是市井烟火,一边是理想追求,一边是情怀,一边是生计……

哼起来,好像一首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