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异乡记：未完成的旅途

左叔 2011-03-29 读书 171 3

短短三万余字的未完成手稿，印出来只有薄薄的一小本。这一次十月文艺出版的全集里面独独辟一个单行本来，以“外篇”的形式来呈现这部分的文字。若论文学性，因残缺和手稿的关系，不尽圆满，但对于偏向于考史兴趣的读者来说，这样的文字也是弥足珍贵的。因为书中有无数的地方印证了关于她的滚滚红尘，而其他小说当中的一些意象、场景和人物的境遇与这样一个短短的手札式的文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三万余字读起来只需数小时而已，读完之后更笃定是张爱玲的“真迹”。张爱玲的遗作最近几年陆续整理出来，对于《少年同学都不贱》也有很多质疑的声音，但读完《异乡记》之后，对于“是不是张爱玲写的”这样的问题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疑议。这就好比内地这本书的装帧设计是暗红的内页与如同旧式墙纸版的花案搭配在一起，而另一个朋友得赠一套台湾出的繁体版的全集，独独也是暗红色的装帧设计。张爱玲语境的模式化与她给读者的观感大体是有线索可循的。

书稿只剩下十三章，第一人称的手法，大体是讲述如何从上海出发，在他人的陪同下前往浙江寻人的故事。书中其实未对第一人称的“我”的内心着墨太多，但也能读得内心的暗涌。乡村恶店、道路艰险、民风社情都带着一丝冷眼的观察和落魄的窘境。大体现代人很难体会从上海至浙江这区区几百公里有何难事，可是当年连别克车都在烧煤的情况下，这几百公里几乎可以走上数月。缘何走这“千里寻夫”之路，这其中所暗暗隐蔽着的一个目的性显得特别地吸引人。

然而故事终究没有讲完，从出产猪腿特别有名的县（疑为金华）再向前走，故事便嘎然而止。作为整理张爱玲遗物便最终促成出版这一事的宋先生，或许与张爱玲本身便有家世渊源，在他的序作里面更偏向于将这些文字作为纪实的内容，但我读完之后更觉得这篇作为未完成的手稿还是更接近小说一点。其间关于农人夫妇生活的描述，几乎可以单独跳脱成一段，塞进她另一篇小说里面去。边写边改，大体是这些文字的原意，有些意象只是不断发想的结果，草草记下，他日定是需要重新修缮的。只是这一切隔了时空无从考证，成了绝唱。

对于张爱玲而言，如果以读史的出发点来看，关于她的耳语传说在某个程度上已经完成，她冷眼看这个世界，直至最后一秒都不曾妥协过，本身便一篇引人致胜的传奇。至于这篇未完成的文字，或许也曾经出现过完成的版本，只是最终散佚掉了，或许有朝一日能够重见天日，或许这世界永远只留这本残篇。有时候人生的完整取决于一个人的态度，果断、决绝大体可以让一个人保持着一贯的秉性，人生的延续性是完整的。而文字的完整除了态度之外，还得仰仗太多的机缘，哪一个作家也不会料到后世遗存当中会截取下生命的哪一段，并且贴上“未完成”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