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的季节

文图 / 左叔

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喜欢的季节,然后就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生活中常有这样的时刻,那些本以为不假思考便有的答案,一旦有机会停下来想一想,会觉得其中藏着深意。

对啊,最喜欢哪个季节呢?答案有,但好像并不从一而终。

少时,好像更喜欢秋天多一些。

新学期多半是从与操场上半人高的草“搏斗”开始的,拔草成了开学后全校师生“群策群力”的一件大事。只是那个时季,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入秋,汗渍和草叶液沾在白衬衫上特别难以清洗,所以这件事情因为这样的困扰反而被记住了。

尔后,天气会慢慢转凉。期中测验一过,早晚蹬自行车上下学就需要添件外套了。

秋再深一些,放了晚自习,取了自行车,才觉得夜凉如水透了单薄的衣衫,而肚子里扎扎实实的一餐晚饭早已空空如也。这时,最怕的就是闻到校门外几间面店四溢的荤油香,总觉得有什么勾着你的脖子,扯着你的胳膊,拖着你自行车的书包架……

现在回想,当时那碗阳春面也着实是寡淡。一眼被鼓风机吹得红彤彤的灶上支着一口滚着水的敞口大锅、一口胖墩墩的高汤锅盖着木盖安份地守在一旁。当炉的一般是这丿小店里主事的,操着两根长长的竹筷子,外加上一把钢丝编的漏勺。二两多点儿半干的水面一个个地坨成鸟巢状纷纷下了敞口锅,长筷子一搅那面条便在滚汤里活了一般,学生们多半喜欢有“劲道”的面,一遍凉水加过再沸面条便出了锅。

灶边上是一张长条桌,年代多半久远,早已经糊涂了颜色,那上面鲜亮着的是那一溜边“二道蓝”备着出锅的大海碗。这碗是每家每户碗橱里最最家常的样式,斑驳的釉色透着居家过日子的“实用哲学”,两道深浅浓淡不均“青花”线条反倒衬出粗陋之中尚有几分细实的瓷白。碗底是店家早已浅浅地放好的佐料与葱花末,这佐料里有酱油、海米等等,是各家味道的“指纹”,但做校门口生意的店家口味多半是偏咸一些的。

面入了碗只是第一步,店里打下手的会从胖墩墩的高汤锅里一勺勺瓢出热汤挨个碗浇下去,店堂热气腾腾的氛围一下子就浓郁起来。最最精华的一笔一般会放在最后,负责跑堂的会拿着一根压舌板大小的竹器特别轻薄地撩拨一下那装着凝固荤油的广口瓶,然后再轻轻地顺着碗边一刮,一道浅薄的油脂便在热气的薰蒸下入了面碗。

如果运气够好,端上来的时候,你可以欣赏到零星未及融化的油脂缓缓地没入面汤里,迅速地化为昏黄灯光里泛着虹彩的膜,浅薄地漾在面汤之上。这个时候,你需要深吸一口,将两根筷子探到面碗底然后轻轻一翻,一股葱花油香夹、一股自胃里涌出的暖意,夹杂着生理上的满足感会加深你对“幸福”二字的直观感受。

再往后,秋深至万物枯索,可是肠胃记住的细节依然有季节里的甜糯。推着柴油桶改造出来的灶卖梅花糕的、蜂窝煤炉子上支口油锅炸萝卜丝油墩子的,沿街靠着香味儿揽客的是烤山芋的摊子、住户集中的地方“呯”一声震天响是爆爆米花的……

与少时相比,现如今的我喜欢春天略多一些,万物欣欣然,宛若重生,而秋,就有点喜欢不起来了,更确切地说,是有点伤感,一方面是旧时风物已经难以寻得,另一方面是人过中年后,这具肉身已经容不下那么多关于味道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