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孙衍
发呆的习惯由来已久,一直可以追溯到懵懂的少年时期。
那时候身体极差,隔三岔五就要去医院,以至于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熟识了。每每打针都知道事先褪下裤子,露出半边屁股蛋子。那个后来成为我师母的护士总是柔声细语地说,不要怕,不疼的。我便也笑笑,很配合地接受了一次充满谎言却无比痛苦的人生体验。
偶尔也会住院,父母都是把我安置在靠窗的病房里,那里相对明亮,空气也好一些。他们自顾去忙别的事了。反正也轻车熟路了,点滴打完了我自己会喊护士过来拔掉输液管,以至于堆积的输液管可以被病友编织出一只只可爱的透明动物出来。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人真是无聊又聪明。
在父母没来接我之前,我便有一段相对自由支配的时间。这段时间让我养成了发呆的习惯,我总是盯着窗外的一片小树林发呆,树林的树木并不高大,都是有着笔直树干的杉树之类,夹要着一些白杨。透过树的间隙能看到不远处的池塘,还有池塘对面的一所学校,那里有欢快的孩童,他们的笑容简直是对我莫大的讽刺。
幸好有这片树林给我做掩护,可以避免嘲笑可以遮蔽自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片树林足够神秘莫测了,那里深藏着无数的可能性。
也就是在这片树林的前面,有一排整齐的被修剪过的栀子花树,到了初夏季节便会绽放朵朵白花,那些白花透出浓浓的香味,可以冲淡病房里的消毒水味。
那一阵子我特别喜欢栀子花,觉得这洁白的花瓣能治愈我糟糕的情绪。母亲看在眼里,在临出院时和医生要了一株,当我乐滋滋扛着花树往外奔走时,母亲也不忘啐一口唾沫在原先种植花树的树坑里,说,这地方以后咱再也不来了。
我知道,母亲说的是吉利话,意思是希望我不要再生病了。
回到家后,母亲将栀子花树移植到家门前的花盆里,我也很是积极地去找了些花土培上,并祈祷能顺风顺水,来年开枝散叶。
听大人说,新移植的花树都要等上三年才能开花,再等上三年才能结果。栀子花并非结果的花树,所以我只消等上三年就能看到洁白的花朵了。
然后到了次年暮春,期待已久的那株栀子花竟然彻底的枯了,树叶没有发出芽来,就连树枝也变成了枯干易折的桔杆。
我有些颓唐地看着那株花树就这样夭折了,心有不甘。父亲说,要不就砍了吧,母亲也在旁边附和着说,换上别的花树,兴许今春还能见到开花。
我用沉默回应了他们,就算是一棵枯掉的花树,也是值得我再守一两个春天的,你们不是说好的三春才会开花么。
就这样,等到第三个年头,奇迹出现了,那株栀子花树竟然绽出了新芽,我有些疯狂地去拗那树枝,看看会不会像过春一样一折就断,没想到就连树枝也变得柔韧起来,扯破的树皮里是嫩白的枝干,牵牵连连的,让人心生窃喜。
那一年荷花初放的季节,栀子花开得正盛,枝头像戴满了华冠的贵妇,傲人的姿态,令人心生敬羡。
正是这株栀子花树的重生,让我意识到生命的无常,也感受到生命的无穷张力。
关于栀子花,在我们江南是有很多传说的。其中之一便是栀子花乃董永之妻七仙女的姐妹之一,她见证了董永七仙女的美好爱情之后,也生了凡心,就下凡变为一棵花树。
有一位年轻的农民,孑身一人,生活清贫,在田埂边看到了这棵小树,就移回家,对她百般呵护。于是小树生机盎然,开了许多洁白花朵。为了报答主人的恩情,她白天为主人洗衣做饭,晚间香飘院外。老百姓知道了,从此就家家户户都养起了栀子花。
所以,传说中栀子花树的种子来自天国,自有不输于牡丹的国色天香,因了洁白身躯,更多了少女般的几分纯洁典雅。
栀子花同时也是一味中药,《本草纲目》称其“悦颜色,《千金翼》面膏用之。”《滇南本草》称其“泻肺火,止肺热咳嗽,止鼻衄血,消痰。”栀子花的花、果实、叶和根均可入药,一般泡茶或煎汤服。有清热利尿、凉血解毒和降血压的功效。
当然更有趣的是,栀子花还可以做菜,这是我等吃货最大的意外收获吧。有一年去皖南,入住一民宿,就真真切切地品尝到了一味栀子花炒韭菜的绝妙佳肴。韭菜补肾、栀子利尿,真是既补了身子又泻了火,一举两得。
听当地人讲,栀子花不光可以炒韭菜,还可以做蛋花汤、炒当地的山笋、腌制蜜饯等,也算是开了眼界。
如今,又是春末初夏时节,早早就有年过半百的阿姨们提一只小篮,里面放满了洁白的栀子花,单朵的,扎成小束的,成捆成簇的,站在地铁口叫卖。如果你恰好在上海的街头,那叫卖声就更动听了,“栀子花(货)、白兰花(货),先生、小姐,阿要买一朵?”吴侬软语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能不慷慨解囊买上几朵,自赏也罢,送人也罢,都不负这五月的好时光吧。
很清新的文字
2016-06-02 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