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于爱情之南

他们在一次旅行中相识,在江南的某一个小镇子上。

他在一间制度森严的北方机构上班,朝九晚五,每天堆砌各种无趣的文字,在各式各样的会议上抵抗睡意。但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他仍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不错的薪水待遇以及每年三十天的公休假。他意识到这是一种渐渐颓败的过程,犹如花朵的宿命,相信每个生命都在经历,只是各有各的挣扎。

日暮黄昏,他们隔着不远,各自倚在河堰的青石栏上,听水巷里的船娘用浓重的方言歌唱。他从帆布包里取出相机,调大光圈去拍四下里的风景。河对岸某处民居的粉墙上布满了郁郁森森的藤蔓植物,缀满大朵橙红色的花朵,如同潮水,铺天盖地。这种植物有艳俗的碗状花冠,临近日暮也不见凋败的迹象。他记得他们的话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问,这是牵牛花吗?
她笑着摇头,不是,是凌宵。
是舒婷笔下的那种喜欢攀附高枝的花吗?
是的,她会心地笑,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它先天的缺失,那么它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他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但她笑了,他也本能地跟着笑。
他戏言她是他的“一字师”。
她笑着反驳,应为“一花师”,况且她并不能肯定,他是不是真得不知道。

那一天,他们在附近一间新开的小酒吧里聊至很晚,话题从不知名的花朵蔓延开来,诗歌意象、小说情节、电影片断,当下的一些新闻,在戛纳电影节获奖的华人女星以及她的爱情观,支离破碎的一些话题,但都非常得尽兴。末了,他去买单,服务生笑着拒绝。他才惊觉,相貌颇有几分学生气的女子,居然会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在认识她之前,他一直觉得他是寂寞的,那是一种旷世独立的绝望感。在城市洪大的背景里,他一直期待那种不需语言就可以直击内心的交流,期许偶遇的惊艳,相信总有一天终究会遇到那个与自己有着相似鼻息的陌生人,但现实却让他一再地感到绝望。

这一次,他以为遇见了,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回到北方的城市,他们仍然保持联系,邮件、电话以及网络,各自的琐碎生活、偶然间淘来的好书、不知名但唱得很用心的歌者等等,他也会拍北方城市明朗蔚蓝天空给她看,但对于那份爱意却只字不提。

他相信他们之间真得不需要语言就可以直抵彼此的内心深处,她是应该明了他的心迹的。时间转过冬天,他觉得自己越陷越深,长距离的感情极耗体力,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沉溺的人,每当想念来袭的时候连呼息也变得不顺畅起来。他决定要去她的小镇工作,希望能够每天都能遇见她。他打了申请调动的报告,因为是从城市调至村镇所以还算是比较顺利地通过初审,他以为一切都看到了希望。可是臃肿的机构如同百足之虫,未及等到那一纸调令送至他的手中,她已经去了更远的地方。

隔了很久,她来了一封Email。她说,遇见你的时候,我结束了一场经营七年的感情,心里面满是绝望的影子,我放弃了身边的所有,只身跑到这个江南小镇子上,我以为这样偏安的生活可以至直终老,永远不需要爱情,做一个独立生活的女子,但我错了……

可是调动的成命没有任何的办法撤回,他不得不去那个小镇。曾经熟悉的环境因为她的离去而渐渐得变得陌生。那间酒吧关了很久,后来又换了门脸,改成饭馆,卖油腻的沸腾鱼以及香辣小龙虾。夏天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去光顾,独坐在窗前看天色慢慢黯然,街巷里的游人渐渐稀疏,看对岸粉墙上依旧如潮水一般的橙花色花朵,忽然明白在初次遇见时她说的那句话,心里异常的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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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还是一些原来提及过的意象或者支离的片断,又重新地拼贴了一次,讲成另外一个不一样的故事。最近开始写一些稿子,慢慢消化自己存下来的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