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有机会重返青春现场,一定发现,那个青春,与我们相携终身,不断怀念,惊鸿照影的青春有异,我们对它的怀念,是一种刻骨的高估。
—— 韩松落
文 / 左叔
与记忆相关的作品,我印象之中最为深刻的,是戴望舒的诗《我的记忆》。
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
忠实甚于我最好的友人
它生存在燃着的烟卷上
它生存在绘着百合花的笔杆上
它生存在破旧的粉盒上
它生存在颓垣的木莓上
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
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
在压干的花片上
在凄暗的灯上
在平静的水上
在一切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东西上
它在到处生存着
像我在这世界一样……
每每读起它的时候,我的脑袋里面总会浮现起女作家杜拉斯的形象。似乎诗作出现的所有的零零碎碎的细节,都与她相关。一个黄昏的下午,一支枯瘦的手臂,一支燃烧着的烟卷,一件缀着珠片的旧衫……逆着光影,所有的物件和情绪,都沉默着,在沉默中积聚能量。
记忆是忠实的吗?扪心自问之后,答案是将信将疑的摇头。那些沉浸在明灭闪动金屑里的浮光掠影,那些由嘤嘤作响的音阶构成音效开启的场景,更像是我们在不断地回望之中,剪辑、加工、重构而成的。它带着一层天然的滤镜,以“往事只能回味”的遗憾被我们郑重地保存着。
平凡的,被反复咀嚼出味道,镀上了一层金光,变成了我们可以随身携带的胶囊,三不五时地翻出来治愈眼下的伤。
而那些不堪的往事呢?则被我们以看淡且麻木的胸怀,一层一层地封印起来,就像梁静茹唱得那样,“时光如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很多记忆被截取、被裁剪、被编织,已经远远地偏离了当年的事实,所以看上去会比较像一幅油画。只有当我们将自己逼到离它极近的时候,才能看出它伤感笔触、凌乱的线条。
感谢记忆的不忠实,教我们珍重,叫我们放下。否则,我们在前行的路上,会多出太多载不动的愁苦,少掉轻装上阵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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