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无关紧要久远的事

那些无关紧要久远的事

文图 / 左叔

此生最久远的记忆,是一个静止无声的画面。

一张高高的架子床顶上的横框并没有系上蚊帐,大概是入了秋或者是冬天;一盏从房上拖根线垂下来的白炽灯泡,在黑暗之中散发出昏黄的暖光,大概是晚上或者这间房采光不佳;一只漆着哑哑红漆高高的五斗橱,上面放着暖水瓶、搪瓷茶缸、照片相框、没吃完的鸡蛋糕以及收音机,再也没有更多的细节了。

我怀疑,我其实只记得了那个五斗橱,而更多的细节以及当时的氛围是在母亲不断的复述之中一一补白的。

在母亲的视角里,她工间跑回宿舍看我,而我已经睡醒,从床上下来正在设法攀上那个五斗橱。母亲常常把这个场景说得很紧急,大概只差几分钟,我就极有可能被暖瓶里的开水烫得皮开肉绽。

我当然也怀疑,这个场景并不是我主动记下的,而是被惊魂未定的母亲以告诫的方式硬生生地烙在记忆里的。在母亲的描述里,那个时候我刚学会走路说话,大概也就一两岁的年纪。

除此之外,我还记得很多其他的事情。我记得爷爷分家的时候给爸爸那两间平房,在高庄台的下面显得特别的矮小,隔壁好像空的猪圈放着平时不用的农具,那上面织着霍乱蜘蛛网。

我记得在母亲工作的地方,有个比我略大一些女孩拉我到顶楼的楼梯,扶着腰坐在台阶上,对我说现在我是妈妈你是爸爸,我现在要生孩子了,你去做饭给我们吃吧。

我记得叔叔家的弟弟一直要偷吃做饭做菜的绵白糖,奶奶一直把那糖罐子到处藏,有时候在藏之前会喂我一勺绵白糖。

我记得过年的时候,奶奶家的房梁上悬着米酒酿,下面置了一口大缸,一滴一滴的酒滴进那口缸。我有偷尝,并且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错过了年三十晚上最丰盛的那一餐。

我记得暑假和表哥堂弟去河沟里去玩,堂弟将新箍的木头大澡盆踩穿了底,被奶奶追着绕着河塘埂跑。我记得他的背黝黑发亮,像池塘里贴着水面浮游的那滑溜溜的鱼一样。

我记得秋日看完露天电影回来,月亮将一池满水的方塘照得像一块平整的打谷场,我幸好是看见了月亮的倒影,否则我爸就要连我带自行车一起失足掉进去。

我记得被墨水弄脏衬衣下摆,我记得校舍里不平整的砖块地,我甚至记得一棵树以及它边上那条我一步跨不过去的水沟。

我记得几个叔叔的运输船一起靠在新河边,大人们都忙着从船上搬砖头下来盖新房。我走跳板的时候落了水,眼前是大大小小的气泡还有飘摇的水草,然后我被人拎着头发和衣领子离开了那个奇幻的世界……

我记得太多无关紧要的事情,而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连缀在一起,就这样一路陪着我一起抵达到今天;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将它们珍存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