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左叔
一连两天,我的周遭让一个13岁少年走失的消息迅速地刷了屏。一说在上海宝山区,又说在太仓公交上,离着我们如此得近,人人皆如亲历者般兴奋难眠。万幸的是今年早晨上海警方微博公布了事情的最新进展,离家出走的少年在杭州西湖边找到了。
只能凭有限的网络传播内容,回溯这起少年出走事件。孩子在学校因为部分学业完成不好,老师打电话让家长接回。家长接孩子出了学校门,就让孩子独自骑自行车回家。尔后孩子失去联络,逾期不归。再后来,就是大家都参与在其中的网上网下大搜寻。
大家讨论到底谁应该对这起少年出走事件负责,是学校教育出了问题,还是家长具体处理上出了问题,或者是将“这个锅”甩给孩子不够坚强的抗压性……我始终觉得现在讨论具体问题的追责,其实是无视了对其深层次根源的追溯。拜大数据时代所赐,我们能将孩子找回来,但整个社会弥漫的教育焦虑以及它的深层次根源却仍然下落不明。
我是一个小学二年级学生的家长,从孩子步入小学教育以后,我的朋友圈每晚八点前后毫不例外地都会发现一些熟识的家长朋友在“叹苦经”:从放学五点后开始的作业,到晚上八点前孩子仍然没有磨蹭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乎生活看不到头。
有人毫不讳言地直说,班级QQ群是世界最热闹的地方,老师只是布置作业、发布通知、宣布成绩,却能引发了家长们的各种焦虑,仿佛孩子这一次不及格将终身被打个烙印似的。他说,这也不能光怨应试教育,很多焦虑来自于家长社会积累压力的向下传导。
按照他的逻辑推断,那么作为家长的我们,这些积累的压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我以为,这些焦虑或许来自于社会阶层的流动性不畅,更准确地说是来自于社会阶层的上升通道不畅。换句话说,我们观念里其实前置了一个认同,那就是升学这条路未必能够改善孩子未来的处境,但如果走不好,极可能保不住现如今我们已经拥有的层次。
家长面对孩子,总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期待,总有“千年基业不能毁于我手”的紧迫感,都希望孩子赢在起点,超越父母,在守住已经稳固的阶层利益的基础上跨越阶层鸿沟。在这样群体焦虑的引导下,我们看到高昂的择校费,看到了天价的学区房,看到了各种兴趣班、补习班、提高班背后的教育开支,这些经济上的负担最终又转化为向下传导的压力,于是我们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被骂哭的孩子,被打走的少年。
我们对合格人才的标准,一直以来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我们也知道这是个理想化的标准,因为人与人之间始终是有差别的,所谓的全面发展并不是“等量、均衡、无差别”的发展。即便是已经是“过来人”的家长,我们之中又有多少面对“全面发展”这样的标准,内心不露怯的,大家都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己之所欲,强加于人”也同样具有反作用。
的确我们教育资源紧张,没有办法做到因材施教、因人施教;我们的选拔考试的尺度只有一把,千军万马都要去挤那个独木桥。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孩子被磨平的专长和天赋,剥夺了时间和兴趣,去适应“等量、均衡、无差别”发展的要求,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将孩子视为生产流水线上“千人一面”打造批量产品的理由 。
扪心自问,步入社会,走上工作岗位,我们有多少场合需要用到当年让我们头疼的几何代数、能量磁场、化学分子?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和岗位分工已经让我们连加减法的日常计算都省了,我们每个人用以谋生的“一技之长”,往往并不是基础教育里“全面掌握”。
我这样表述不是说基础教育不重要,而是想要强调专长教育与基础教育同样的重要,我们的目标是培养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不是培养一个放在社会哪个岗位上都有用的人。现如今,我们一直在强调,我们的价值取向已趋多元,我们的成功标准已实现差异化,但事实上我们在面对下一代的教育时仍然是“穿新鞋、走老路”,而将我们逼到这条路上来的,仍旧是我们在阶层板结时代的“输不起”。
我们大概不会去苛责一条鱼,为什么不会爬树,但我们却常常对孩子吼出,你为什么不行。我们都知道,给一片更为广阔的水域,它会自在生长,它会游得更快,而非要将它赶上岸,它可能在进化出四肢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面对孩子,我们是不是应该扛住阶层板结所给予我们的压力,多做一些什么,又少说一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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