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不如旧

苏小旗 2015-07-08 森活 78 0

2001年8月，我穿着一件碎花小旗袍来到张家港。那是我的第一件旗袍，出自东北老裁缝之手。那年教师节学校带我们新教师到华西村参观，我穿着这件小旗袍腼腆地留了个影，照片上的姑娘扎着马尾辫，抿嘴笑着，额头光洁，脸上还保留着几分婴儿肥。后来我把这张照片寄给我妈，我妈欣喜把它装进相框摆在我家的大洋箱上，十几年没换过位置，以至现在我每次回到家中看到照片上傻气肥胖的姑娘都会受惊吓。

自那以后旗袍成为了我的心头好，大概是因为我长相古典，每每穿旗袍都会有人说像是从民国时期走出来的人。于是我在张家港走小街，串小巷，在小店遇到合适的小旗袍就会爱不释手，经过讨价还价，有的会成为我的，但大多数不会。以我当时的收入来看，很多衣服的价钱实在贵得惊人，几番留恋，还是不舍得的离开。但是心里还是十分开心：我可以自己赚钱了不是吗？不远的以后就能买得起自己喜欢的衣服了不是吗？

再后来，2004年，在梁丰路无意中发现一家“经典制衣”的裁缝铺，里面有各种漂亮的花布麻料，几经筛选，也做了几件漂亮的小旗袍和旗袍上衣，量体裁衣，性价比合适，老板温和手工好，这使得我在那几年成为她家忠实的顾客——这世间大概再没有什么比得上在恰当的时候遇到适合自己的事物更开心的事了不是吗？

那几年穿衣服没有品牌意识，只要喜欢，合适，价钱划算，都是最好的。姑娘的心啊，永远都在漂亮衣服上，一点相遇的小欣喜，一点细节的小俏皮，一点被夸赞的小虚荣，这些我与其他年轻的姑娘一样，丝毫不少，那是最简单纯粹的快乐，直到多年以后才知道，如果在时光的消磨下依然保留这种简单纯粹，才是真正难能可贵。

2003年我恋爱了。国庆他去南京会友，热恋中的分离十分令人愁苦，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于是我独自在张家港逛街，以此打发时间。我来到国际购物中心，满眼的华衣美服，上楼，转角，四下转目，突然眼前一亮，我遇到了江南布衣。这是奇妙而又注定的相遇，仿若人生中无数次冥冥之中的相逢，长久以来远远的相距，在各自轨迹平行地前进，而交错的那个点就在最合适的地点最合适的时间等待着你，至于它在哪里，什么时间，并不重要，直到信步相遇，四目相对，你自然会知道：对，没错，就是它。

那时的江南布衣在众多高调的品牌里显得尤为独特，颜色温和，质地柔软，要命的是衣服全部是手工刺绣和胶印，低调的张扬，温婉的风格，恰如它的名字：江南初春微雨后的小小村落，柴扉轻掩，却立着朴素沉默而秀色脱俗的姑娘，一身布衣，却眉目如画，质朴出尘。

那天我流连于衣架之间，满心都是呼之欲出的爱恋。尽管价格不菲，还是选了两件：别致的湖蓝与柔粉，袖口衣襟用细毛线绣着粗朴而灵动的花。归家途中我满心欢喜地来到嫏嬛书屋，买了王小慧《我的视觉日记》，回家用江南布衣的牛皮纸包装袋包好书皮，用衣服吊牌做了书签，仔细收好——这是他从南京回来我要送给他的礼物。

10月6号他自南京归来，当我拿出这精心准备的礼物时，他惊喜极了，他告诉我，在南京与好友逛街时，也遇到了江南布衣这个牌子，当时朋友随口一句：穿江南布衣的女孩子一定很特别。却没想到回到张家港，第一眼看到了我，第二眼就是江南布衣。我满心欢喜：这衣服，这男孩，不是老天赐予我的，又如何解释呢？

自此，开启了我与江南布衣一生的缘分。当时的两个中年导购员十分友善温和，一来二往便很熟悉了，她们留下我的电话，只要有打折就会通知我，她们赠送我江南布衣限量版的电话卡，送我江南布衣画册，她们知道哪种款式适合我，而不会为了效益提成而胡乱推荐。最最重要的是，她们能够透彻地阐释出江南布衣这个品牌的理念与文化，这是令人感动的，社会越来越浮躁，人心越来越急切，肯沉下心来细细体味事物之中蕴含的深意，是难得的情意，本就值得珍惜。

这打动了我。我开始混迹于江南布衣论坛，第一次使用苏小旗这个名字，在那里我结识了很多同好，大家彼此分享，以照片，以文字，以聚会，那是十分美好的情谊，并且延续至今。那是一群特别的姑娘，岁月于她们仿佛从不存在，更带不走她们对独特审美与口味的追求，这坚如磐石的追随，由性格延至衣物，由衣物延至信念，由信念延至生活，美好温暖，坚定从容。

直到2006年2007年江南布衣换了设计师，改变了风格，衣服设计开始由婉约到解构立体主义，从杭州走向全国，从全国走向国际；直到2006年国际购物中心江南布衣撤柜，由漂亮人生代理，在西街，在商业大厦，2013年西街店面关门，又在曼巴特开专柜；直到论坛里的姑娘各自成家生子，散落天涯，归于生活细小的角落。我依然追随着它。是的，它是变化的，更加追求自然、健康、完美，更加有灵性，更加不羁独特，从品牌到文化，从文化到人文，它做到了。只是可惜的是，那两位友善的中年导购早已散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年轻小姑娘，她们更加追求提成的效益，而忽略品牌本身的理念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