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70年代: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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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个城市大部分上班族一样,我们每天出行的交通工具便是地铁,每天我们都会从住处出发,为了生计奔波,然后勇敢地一头扎进拥挤的人群当中,前呼后拥地穿行过地下通道,身不由已地钻进那个在地下高峰飞驰着的铁箱子。这是一场窗外没有风景的短暂旅程,你目光所及的只能是在车箱里四散开去光亮中无法隐匿的细密管线,站台上如潮水般黑压压的人群以及一些模糊了视觉焦点的灯箱招贴。地铁一个站台一个站台地停下去,有些人下去,有些人上来,就在这来来往往之间,它精准、守时地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它改变了大部分人的生活,造就了我们对它的过度依赖,那些百货公司、书店、咖啡馆以及若干个我们想要抵达的地方,都慢慢地以它的线路做为寻找的座标。

在这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我们的同龄人当中有很多都来自异乡,这里城市的场景里面不再有我们麦田、牛羊以及成长,但这里却有地铁、生计以及一息尚存的梦想。如果将地铁严格归类,它只是个穿行于幽暗地下的,冰冷的铁制交通工具,但很多的文艺作品当中,它却是城市沙漠的象征符号、都市寓言的炫丽背景,它承载了这个城市的属性以及我们所赋予它的文化意义,拥有了与这个城市相近的物质气息。

大学毕业那年,你们是牵着手、背着行囊一起踏进这个城市的地铁车厢的,这个城市博大、现代且繁荣的气息刺激着你们年轻的神经,你们在众目睦睦的站台上拥抱在一起。你们很庆幸,在经历了薄若纸屑的校园爱情之后,能够排除来自双方家庭的反对,放弃在南方城市的优厚工作一起北上,只为了能够成全彼此,来这个城市展开属于两个人的生活。关于未来的美好,你们想过很多,关于现实的困境,你们却考虑很少。你们都相信即便是再不济的生活,你们一定会因为爱情而甘之如贻,事实上你们的爱情能敌得过窘困,但却未能敌过七年之痒。你们之间没有争吵与哭泣,只有如初次到来时一样,牵着手、背着行囊,然后在地铁站台上相拥而别,此后的时光里,你们仍旧每天搭乘地铁出行,但却永远都是相反的方向,于这千万人口的城市再也没有遇见。

你坐夕发朝至的火车,南下去另一个城市,因为你迫切地想见到一个人。你们就像生活在深海里的鱼,因为彼此的气息而熟悉,隔着网络,你也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她像一面镜子,然后你的身影映在她的瞳孔里。你们在火车站北广场上相见,然后搭乘三号线再转二号线,早班的地铁里面有白领们的精致妆容以及生煎包迷漫开来的味道。她领着你从某个站台出来,去建筑物稀疏、天空开阔的龙阳路花市,你们像放学后漫无目的地在花市里闲逛,最终你们买了数盆叫作羊齿的耐阴植物。回程的地铁上,她一直坐在你的身边,你一只手捧着那些暗绿色的蕨类,另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指尖。

在末班地铁快要进站前十分钟,她总是会准时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一个人拖着瘦瘦的背影经过地下通道。夏天的时候,她总是穿素色及膝的棉质长裙,胸前背着廉价的双肩背包。偶尔会有一两个候车的乘客会留意到她,因为她总是戴着有框的大墨镜,一只手拿着红白相间的手杖,另一只手提前琴盒,沿着盲道一点一点地走往地铁站台的尽头,安静地立在侯车区的黄线外等车。地铁进站挟带的风会吹乱她的长发,她安静地将它们理回到原处,然后听觉提示音沉着地走进地铁车厢。人少的时候,她会坐在临近车门的位置,将琴盒抱在怀中;人多的时候,她会谢绝别人的让座,安静地靠在左侧的车门旁,嘴角时而会留露出旁人不易觉察的微笑。你不确信,她是否是与你一路同行的陌生人,还是你忘记合上几米手绘的漫画本。你闭上了眼睛,喧闹的地铁车厢即刻安静,只剩下你与她的对视,你在一瞬间看到了你的小幸福以及内心深处那块黑色且无法修补的破洞。

我也是受惠于这个城市轨道交通发展的普通一员,每天的出行也同你一样依赖这个穿行于地下的交通工具,或许因为我不必朝九晚五,而错过了与你每天固定相逢在某时某地的机缘,也许生活当中的意外会我们曾经在某节车厢里面擦肩而过,彼此之间不过10CM的距离。你听过我的声音,在这临近午夜的微凉时分,我读过你的Email,在众多垃圾邮件的翻捡过程中。这就是我们的城市生活,永远都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以及确定的机缘。晚安,每一位,我们明天见或者地铁见。

备选歌曲:羽泉/开往春天的地铁孙燕姿/遇见陈绮贞/在我失明前想要记住的四十九件事张国荣&黄耀明/这么远那么近

引用
生于70年代
北京人民广播电台/FM97.4/2006.07.24/周一/23:00/谷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