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天香：非一夕之功

左叔 2013-01-08 读书 190 2

说实话王安忆的这一本《天香》其实并不好读，一是书中古僻字过多，每每遇到都要翻阅字典，旧时的人取名又爱出处和典故，一个偏旁部首居然也会衍生出那么多不同的字意来，恰如有机化学的分子式一般，结构复杂，而这些在现代生活里早已经散落，不再细分，因而落得生疏；二来书中提及较多的是旧时的礼俗、刺绣的技巧以及所谓的姻缘际会，这些也是与当下的生活略微脱节的，倒是蛮适合中情古意的人去读；三来通篇过于开阔，前前后后有近两百年之久，且是大家族的兴衰史，书中人物众多，又涉及到细枝旁末，极易让人头晕。故而，在扉页上列了人物的关系图表，像现代的八卦周刊的恋爱对战表一般枝繁叶茂。

到底是名家且基底扎实，遇到这样开阔的通篇，不像后世网络时代生成的女作家一样，只是工笔的花鸟走兽，遇有泼墨场面便无力驾驭，四多页的规模，但并不让觉得过于松散。《天香》通篇只分三卷，主线便天香园绣品变迁一线，隐没着上海的旧闻逸事以及人情冷暖几多伏线。三卷更是将故事叠成层层递进的关系，由刺绣入园至绣画再至发绣绣字，虽然后世时光走快，细节不多，场面越发的简洁，但线索和脉络却越发的清晰，更易令人看清主旨和作家想要籍由表达的原由。四百多页着墨较重的部分仍是人情流转以及世代相传的信与义。

王安忆曾将自己的写作比喻成刺绣，一来刺绣本是需要心思的工作，如同作画，需胸有才竹才能下针，过程之中虽是一字一句，一叶一花，但脑海里已有了通篇的布局；二来刺绣也是一件苦差事，需要耐得下心性，吃得住苦寒，创作同样如此，尤其是严肃文学的创作，近些年来颇有一些式微，阅读习惯的丧失，音像作品的流传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如同现如今的手工刺绣几近绝迹一般。而这一本《天香》大概也是王安忆这些许年来对于创作的一种体悟吧，笔下的人生与岁月透着平静的笔触，有一些时光飞驰的荒芜感。

一直觉得上海的十里洋场不过是百年的根基、一朝的繁华，再往前追溯，大概只剩下“江边渔村”这四个字，作为一个移民人口比例越来越高，又常以“海纳百川”来说事的城市，现如今的上海人未必人人知道上海的来历，亦不晓得所谓的“江边渔村”是否也有文化传承。王安忆的《天香》大概是做了一些为上海溯源的功课，虽说《天香》本是小说，与史实有多少对应处，完全是凭王安忆平常的积累与研讨。好在王安忆一直都是严肃文学的代表人物，不是那些惯常戏说的三流，虽未有十二分的可信度，但算作当年上海前世的整体市情风貌也未尝不可。

一切的收获必有付出，如同罗马非一日建成，上海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百年的传承以及骨子里的苏松人家诗卷气，也是这个城市的风骨。虽后世更愿讥笑局促生活环境里面的上海人现如今的作派，但这个城市人向往美好，宽容接受各种文化的态度，适时而动、应势而生的秉性却未曾变过。一本书的面市也许只是作者一段生活的感受，可以是非主流，也可以是体验式的，更可以是意象性的，但对于一个诚恳的作者，常常会将他人生当中的积累放在其中，对于一个需要那么多考证史实、收罗古风、熟识旧礼的选题，一个作者愿意下笔已经是极大的勇气了，而如今的收获便如同这数代传承、不断精进的天香园绣一般，字字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