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总给人一种湿漉漉的“草莽感”

[加拿大] 艾丽丝·门罗 著 / 李文俊 译 / 北京出版集团公司 /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加拿大] 艾丽丝·门罗 著 / 李文俊 译 / 北京出版集团公司 /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文图 / 左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以“北地”生活为背景的小说,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集中的大部分作品,却常常都会给我一种近似看电影《观音山》那般的混漉漉的“草莽感”。

也许是女性视角的关系,又低伏在琐碎的生活之中,就会常常有那种“泛黄的空镜头”,对准了渍痕斑斑的壁纸、经年累月的书信、破旧的粉盒、燃烧的烟卷,不急不徐地慢慢摇移……那些不动声色的静物之中,蕴藏着某种想要冲破这一切力量,却又始终找不到出口,被牢牢地困在了命运之中。这大概也是八个风格差别颇大的短篇之间,共同想要表达的某种趋同的核心主旨。

在八个短篇中,《机缘》《不久》和《沉寂》这三篇之间,是有强烈的关联性的。三个互相关联的故事,剖开来了一个女人的不同的人生阶段,展现在了不在同的人生阶段有可能会遇到的人生困顿。从原生家庭之中挣脱出来,在爱情与信仰的浮浮沉沉之中找到自己生命中的依存,尔后又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失去人生的依重,重新跌落到某种不知归处的困顿之中。自己的人生与女儿的人生,忽然就成了一种挣脱不了的“循环”,尽管轨道不同、形态各异,却始终不曾偏离某个早就写好的剧本。

这样的结构,又让我想起了另一部叫《20,30,40》的电影,李心洁、刘若英、张艾嘉出演了进入人生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呈现出各自的困惑,又在不同的应对策略中找到了解答。然而,那部电影的最终基调还是偏向暖色的,而艾丽丝·门罗在这些作品中显现出近一种近乎暗绿色的冷调,像极了雪松尾调的香水隔了夜之后的质感。说实话,可能也正是这样的疏离、冷峻的质感,让这些隔了一层“翻译”的文本,多出许多吸引人的迷离成分。

小说《播弄》是一个特别偏向于“舞台剧”感的作品,机缘和巧合定好了这个作品的主基调,一些极具戏剧性的设定,这个作品应验了中国人的常常挂在嘴边的四个字“造化弄人”。然而对于这个四个字的消解,是创作者最后以“失之我幸”来代替主人公解读人生中的兜兜转转,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和解。人生的无奈与况味,就全数藏着这些解读里在。我猜想,这个作品是创作者到了某个年纪阶段之后才写出的,年纪轻轻的时候,大概率是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以及无法以“退后一步”的方式与人生的困顿“遭遇”。

小说《法力》在形式上与其他几篇又有不同,有很大一部分的文本的呈现方式是“日记体”的。艾丽丝·门罗在其他作品中,几首都是清一色的“全知视角”,拥有极大的调度空间,且常常会有在短篇里不太常见的“一笔几十载”时间跨度,安排多年之后再度相逢、多年之后解开迷团的情节。而在《法力》这一篇里,艾丽丝·门罗采用了非常主观的“第一视角”的表达,一个女性记下了若干年前人生中的一些琐碎的事情。

这样的表达,让创作者极为自然地失去了“全能”的视角,也是极容易将创作者逼进“死胡同”的。艾丽丝·罗门在这一些问题的处理上,是极为轻巧和老道的。在长篇创作始终占据绝对优势的文学创作领域,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这样的一个殊荣能够给到她,应该也是足够充分的理由的。

最后,我还想说一句,一位创作者的“母题”有时候也未能决定一个创作者能够走到多高,但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着一个创作者能够走多远。因为在某些“母题”的指引之下,创作者会始终在生活中看见那若隐若现的“母题”灵光一闪,而又会在这些乍现的灵光的指引下,想要拼尽全力将它捕捉到。然后,有才情的在不断的试笔磨砺之中走得更好,另一些就成了一直困在原地,一直无法突破,最终演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