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无梦的睡眠,有梦的人生

文 / 左叔

黄昏时,我喜欢站在河岸边,看着西边天际的天光渐渐地收敛起来,云霞浮动着瞬息万变的光影,归鸟盘旋着寻觅落脚的地方,偶尔也有吃水很深的大船,驶过波光粼粼的河面,搅动着水天交融、金光闪烁。这样的片刻,如果一定配上BGM的话,应该是歌手周深的《大鱼》。

我几乎每天都拍一张照片,发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欢。这是我一天之中,心境最为沉稳的片刻,是一种接近于无欲无求的状态。然而入了秋之后,日落时刻一日早于一日,想要全程欣赏天色渐变的过程其实也难,但求不要被工作拖着,不要被杂事困着。

也不然是换了工作环境陡增压力的关系,其实每年入秋,我都有失眠问题,智能手表常常一整夜都无法监测到我有过深度睡眠阶段,无数的梦境纠缠着我,醒来却是空空的,想不起任何细节。但我对这样的状况,已经是熟知的了,也不觉得是什么困扰。失眠的问题,差不多会在入冬之后有所缓解,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极有可能是某种身体机能的自我调节。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无欲无求的人,是无敌的,因为他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落在别人手上。对于职场的管理者来说,但凡有所求的人,都是容易把握的,可以画饼、可以大棒加胡萝卜、可以加薪、可以发配等等,总归有一个办法能够对症。可是一旦碰到无欲无求的人,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前两天,有个朋友来跟我诉苦说,最近几年,当领导的多半过得不容易。这个不容易常常体现压力向下传导时失效了。事情,事情要做;人,人叫不动,自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什么敬业奉献精神、什么职业发展规则,全都不好使了。

确实,这几年我换了工作环境,常有机会碰到刚出来做事的年轻朋友,家境优渥、什么也不缺,也没有想明白自己要干嘛,事情也在做,就是不积极,大毛病没有多少,小毛病不停地犯,并且对大会名批评、内网发文通报之类的事情根本也不看在眼里,他们也知道现行的政策对于他们身上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是无可奈何的,所以也就早早地认清真相,踏踏实实地开始当咸鱼了。

年轻朋友管这种状态叫“丧”,是一个人不再怀抱希望之后无所谓的状态。我也偶尔“丧”过,觉得在那样的状态初一开始是解气的,久了还是有一些疲乏和厌倦。压力过大,又看不见希望的时候,我只是想息一息,就像站在河岸上的那几分钟一样,我只是在这样的场景里清空一下白天积累下的负重,拍拍自己的肩膀,然后转过身一头扎进居家生活的鸡毛蒜皮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快乐和选择,以怎样的方式过完自己的一生都可以。葡萄牙诗人佩索阿曾说,我最快乐的时候,是我既不思想也不向往的时候,甚至没有梦的时候。这句话,我是认的。站在河岸边,我什么也不想,确实体验到那些自在的快乐。然而这个快乐是建立在我站在岸上的,而不是身处激流之中还需要拼命的处境。我会偶尔有些“丧”,但本质上我是仍有期待的,这些期待既包括完成一些自己早前设想好的、需要慢慢经营、一步一个脚印去成就的事情,当然包括一场无梦的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