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左叔
读爱尔兰作家约翰·班维尔的作品《时光碎片:都柏林的记忆》,我常常会遇到自己原有知识体系以外的陌生内容,会停下来借助搜索引擎来补白那些未知的,阅读的流畅感会稍稍地受到一些影响。
读外国文学作品的时候,人常常会有两类渴求:一类是补白自己原有知识体系之中那些不曾知晓的部分,这一类渴求通常是艰苦的、乏味的、需要做大量案头工作的;另一类渴求就是希望能够在书中读到人类共通的情感,这一类渴求是有趣味的,有触动的,有内心理深层的沉淀和收获的。
我理解约翰·班维尔对于他的出生地韦克斯福德(Wexford)以及对于成年后较长一段时间生活过的城市都柏林的情感,就像我对于故乡扬州以及对于生活过的南京、苏州、上海等处的情感是一样的。它们成全了我的成长,变成了我的一部分,并且会在回忆慢慢褪色,剥蚀掉生活中平淡寻常、艰难困苦的一些印迹,留下岁月给予我最为温情的那部分。
在十七八岁时,我们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约翰·班维尔这样写道:“我残忍地离开了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鞋后跟抖落韦克斯福德的尘土,走向我眼中绚丽夺目的都柏林”。“在韦克斯福德度过人生头18年里,我把这个地方当作不过是前往别处的中转站。我对这个小镇没什么兴趣,以至于我懒得记住大多数街道的名称。”
我对于故土的情感,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去南京读大学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去住超过两个月的时间。举家迁到苏州之后,我大概快超过十年没有回过扬州。
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永远朝前看的人,也不敢承认自己永远活在当下,我只是觉得缅怀过往过于沉重,不是我在努力往前跑的年纪可以负荷的。我不是需要摆脱它的不完美,我只是担心过于沉溺于熟悉的环境里会错失很多机会,让人生变得不完美。我也知道,有一天我会意识到这一切其实都是不必的。
除了在《时光碎片:都柏林的记忆》里读到文学史上的尘屑、读到约翰·班维尔对于故乡矛盾的情感,让我更有共鸣的是亲子关系中那些极为微妙的情感。
他特别详细地描述了他的父亲的脚步声,只需要静下来便可以分辨得出。他将父亲描绘成一个“四平八稳”的中年人,“他的生活一直十分平衡,波澜不惊,因为他生的时代、阶级还有他的年龄,这些方方面面约束着他。他真的没有什么时候需要大步流星向前”。他描述他的母亲,虽然是一个家庭主妇,但却仍有一颗“不安于室”的心。
他对父母有一种“永恒不变”的感受,“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既不认为我父母年轻,也不认为他们老。在我看来,直到生命的最后岁月——我也不确定他们有多大——他们基本是不同物种的生物,永恒不变,只是在哪里。”
这样感觉我也曾有过,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而只要一转身,父母永远在身后,直到有一天,他们忽然病倒了或者伸出求助的手,才会惊觉他们已经在不经意老成那副模样,而是自己在一夜之间获得了成长。
文章中有一段非常“好哭”,当然也确实是因为我自己泪点偏低。
我同样也能够在我女儿的诸多行为细节和生活习惯中看到故人的影子,和约翰·班维尔一样,我也认为“逝者总是以活人身上的姿态,才最终让我们相信,他们从未离开。”
我虽然不能理解这本书当中诸多与我过往生活经验不相融的那部分,也记不住这本书中众多的文豪深埋在陌生国度遥远城市市井街巷当中的佚闻,但我却在这些人类共同的情感之中看到了自己。
读一本书,说到底还是在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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