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孙衍
图 | 反骐骥
向南坐在我的对面,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我们都不是那种会聊天的人,但这一晚上,我们一直在聊,面前的柠檬红茶已经加了三次水,我们仍然聊得口干舌燥。甚至,我一度咳嗽起来,她都没有因此而止住话题。
向南十几年前考上西安的大学,留在了这里,做起了媒体人,开始和这个城市有了某种联系,也开始用笔记录这个城市里的人。
但她从来都不写自己,她把自己裹得太紧了。
这次,算是她敞开心扉的一天了。
向南说,我算是想明白了,作为一个女人,还是需要有所依靠的,我还是会找一个稳妥的人,好好过安静日子,认真做我的创作。
我问她,那柯呢?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闺蜜?曾经的恋人?
问出这种话,只能说明我对向南太不了解了。当然,我们也刚认识不久,我对她的确一无所知。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天性敏感,怕是觉察不出她与柯的微妙关系。
向南说,柯啊,就是那种最亲最近但又说不上是爱人的人吧。
向南顿了顿,又说,对,就像闺蜜,无话不谈,也可以说是好哥们儿吧。
精神恋人?那你对他有好感吗?或者他对你?
好感肯定有,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他长得帅又有才华,说没好感是骗人的。身边的朋友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儿。就算他前年结婚了,好多朋友怕影响我情绪都不敢告诉我。其实,我并没有很难过,反而为他高兴,虽然连柯自己都不打算告诉我,我还是盛装去了。这么好的哥们儿结婚,我怎么能不去呢?
向南说到这里,有些激动,许是牵扯起了往事,内心柔软处便也动了一下。杯子里的水又一次见了底,而她似乎才刚刚开启话题。
向南说,那天我出现在他的婚礼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要知道,在这之前,柯曾经与我疏远过一阵子。
你们这么要好,也有疏远的时候啊?我问她。
是的,有一次,我们约了好多朋友一起去郊游,去山里,西安的四边都是山,初夏去山里真是太美好了。柯是那种不合群的人,喜欢独处,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绝不能将就。那天许是我表现出对别人的友好,他竟然隐隐有些不快。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两张床,各自睁眼到天亮,谁也没说一句话。你说,这算不算是爱情呢?
也许吧!我无言以对。或许最好的爱情就是这样,连手都不碰一下,但都懂对方的心。
自从那天后,柯几乎都不与我联系了,好像消失了一般。但婚礼那天,他非常高兴,特别是看见我出现,他显得异常兴奋,一点没有从前清冷孤傲的样子。他主动招呼客人,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又和好如初了,从前的芥蒂一扫而光,虽然我一直觉得我们并没有任何的矛盾。向南边说边拨弄起手机,她的手机上套着一个链子,是粉色的。外表冷冽的向南,内心也有少女的一面吧。
突然想起下午刚坐过柯的车,我坐在后面,向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俨然女主人的样子。一路上都堵着,我们也一路上都在聊着江南与西北的种种不同。说西北人的糙,不讲究,没文化,没品位,我们似乎把很多糟糕的词都用在西安和西安人身上了。
但那又怎样呢?向南和柯已经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十几年了,就算离去,也会匆匆想着要回来。骨子里,他们都是西安人了,学会了西安人的豁达、不拘小节和低调隐忍。
那天,柯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事后,向南告诉我,柯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他要是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怕是一句话也懒得说。看来,咱们仨还算投缘呢。
我不置可否,也许是我的出现,点燃了他们,让他们有机会说更多的话吧。向南对柯还是有依赖感的。
我说,你不怕和柯过于亲近,会影响到他的婚姻吗?
向南笑笑,一脸的云淡风轻,说,才不会呢,柯其实很少和他老婆在一起的,他们各玩各的。
向南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了异样的神色,或许是累了,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话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测。
现在的柯,冷暖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吧,就连向南,也只能作为朋友相聚时才能得知一二。
她以为自己足够懂他,他也一定这样认为。但真正懂自己的,除了自己,还是自己吧?!
他们彼此取暖,又彼此疏远,时间送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却又总在熟悉的地方再次相遇。
夜深了,咖啡馆的客人像瞬间蒸发了一样,一无所踪。只有我们在安静的角落里坐着,像两尊放久了的雕塑。只是,我们都是有温度的,这种温度和着同样温暖的灯光,显得这个即将打烊的咖啡馆不那么空旷。
向南说我送送你吧,正好可以多说说话。
我点点头,向南将外套裹在身上,出了门,她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终究是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路边有绿色的出租车驶过。她一招手,车画了一道弧线停了过来。
向南只好说,我得上车回家了,明天还得上班。我知道她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我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了。
夜风频频吹起,我紧了紧衣领,酒店就在不远处,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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