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曾被庸常打败,也别轻易向生活摊牌

就算曾被庸常打败,也别轻易向生活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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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孙衍
图 | 左叔

下班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穿过一些巷子,或者可以穿行的老小区。
一来可以抄近道,二来这些小巷子和小路都相对安静,远离市声的喧嚣,仿佛置身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我就是在一个小区的角落里看到那几个糙老爷们儿的。
当时,他们有的赤着膊,有的穿着短裤,有的留着长发箍着发箍,有的则是光着头。就是这样一群千奇百怪的半百老爷们儿,也就是我们现在时兴说的大叔,正在进行着一场罕见的举动。
着短裤的大叔在做蛙跳,从一头跳向另一头,再折回来,这样来来回回地跳着,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戴发箍的大叔在做伸展运动,这有点像瑜伽,他一只手抻着一条腿,另一只手从后面将另一条腿拉扯着,眼睛微闭,气定神闲;
赤膊的大叔在拨弄着手中的录音机,这种录音机有点像广场舞大妈用的那种,极其简陋却声线清亮;
只有那个光头大叔在配合着录音机里的曲子引吭高歌,竟然是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光头大叔穿着一袭紧身的衣服,下面是有点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喇叭裤,声音哄亮,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我当时被他们的举动吸引住了,一直站在那里看他们表演了很久才离开。
第二天,再次经过这里,他们还在那里,只不过那个调录音机的大叔没来;
第三天,依然如此。他们就像小区里的一道风景线,虽然藏在角落里不起眼,却能瞬间抓住路人的视线。

记不得是前年还是大前年,差不多也是蔷薇将开未开之时,我路过一家破旧的理发店。那家理发店在一个斜坡上,距离这家理发店不远处还有一家装修一新的理发店。那家理发店顾客盈门,而这家理发店却门可罗雀。
我妈经常去那家新装修的理发店去做头发,回来告诉我说那家旧理发店不是手艺不好,是因为里面太旧了,多少年了也没有更新一下设备,而且老板和老板娘也不太爱说话,客人自然就少了。
我妈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一对不爱招徕顾客的理发店主人,是怎样支撑着这么多年走过来的呢?所以,每次路过时,我便总是有意无意地朝里面窥探。
直到有一次,我看见空荡荡的理发店里支起了一副画架,是很专业的那种,上面铺陈着一张白纸。
向来对画画感兴趣的我走出去几十米远,又折了回来想看个究竟。
果然,穿着白大褂的男老板出现了,他的头发很长,显然是很少理,脸上也有些没清理掉的胡茬。他手上拿着一只画笔,正在画纸上勾勒。
我就在站在店门不远处的一棵石榴树下,看着他一点点着墨点绛,很快,一幅花开富贵牡丹图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迟迟不能移动脚步。
后来,只要经过这家理发店时,我都会多逗留一会儿,看看老板又画了什么。有时候是一只大公鸡,有时候是一匹骏马,有时候又是一株掩在翠竹里的梅花。
老板画画的时候总是旁若无人,有客人经过时,他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招呼。

我家附近有一小片平民窟,大多是以前老百姓自己盖的平房,经过几次拆迁,已经所剩无几了。
剩下的几幢后来被加盖成了二层楼房,细细长长的,隔成大大小小的房间,廉价租给那些外来务工者。
其中有一幢房子的老板是个奇瘦无比的中年汉子,每天骑着一辆改装的小型摩托车,风驰电掣般来去。
我一直以为这个老板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至少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凭着祖上传下来的这点家产做着天天混吃等死的日子。
他的形象也的确容易让人这样联想,瘦削的脸庞,深陷的眼窝,干瘪的身材,活像个抽大烟的。
直到有一个炎夏的傍晚,我吃完饭出门蹓跶,走到他家附近时,听到一阵悦耳的吉他声。驻足细听,竟然是宋冬野的《董小姐》,一阵吉他前奏过后,歌声也随之飘扬起来。
在那样的夏日夜晚,听到这样的歌声,倒是让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瞬间宁静了下来。
我拐过一道矮墙,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放着一张小马扎凳,小凳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像吸食了大烟似的廉租房老板。
他一边弹着吉他,一边轻声哼着歌儿,十分的惬意。

回来后,我一直在想,他们真的是一群别有意思的存在呢。
和那些闲暇时大吃大喝K歌泡吧的人相比,和那些放着扰民音响大喇叭的广场舞者相比,他们活得是那样优雅自在,又不影响到他人,甚至给他人带来美的享受。
是什么让他们在这个浑浊的世界里,找到一方宁静的天地,悦己娱人,甘之若饴。
若不是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就心里住进了一个文艺青年,怕是早被这污浊的时代所吞噬。
若不是他们时时用心中的文艺情怀去做对抗,也早沦落在市侩小民的平凡日子里,不复往日的光彩。
遇见这些人,或许是一种机缘,更多的是一种幸运。他们像寂寞的山谷里,孤独盛放的水仙,就算无人欣赏,也傲然挺立;他们又像一面镜子,可以照进现实,照到十年后乃至更久之后的自己,就算世界再变,内心里的那点坚守,无论如何也要呵护着,像跌倒时也要扶正的礼帽,永远端正,永远清邈,永远隽永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