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感谢自己对自己的厚待
朋友送给女儿一块手工皂,告诉我可以给她洗头洗澡。孩子很开心。
洗澡时我把香皂润湿,一点点打在她头发上,因为没有太多化学物质,所以揉不出泡泡,用水冲干净后,我轻轻从发根摸到发梢,头发涩滞,心里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反而比用洗发水的触感更让人感觉妥帖。
我知道,这是头发本来的质地。香皂去除头发上多余的污垢,不加任何修饰地还原它本来的面目,质朴,不施粉黛。
女儿的头发随我,乌黑浓密,健康油亮。此刻她的头发是素面朝天。
“妈妈,你用香皂洗过头发吗?”她问我。
是的,妈妈不仅用香皂洗过头发,还用肥皂洗过头发。
年幼的我躺在炕上,脖子搭在炕沿上,下面一盆温水放在木凳上,头发放在水里,我的妈妈给我洗头发。她把四海肥皂打在我头发上,揉那些并揉不出多少的泡泡,再用两盆温水冲洗干净,用毛巾仔细擦拭。没有吹风机,我和妹妹就坐在炕头用热气将头发慢慢烘干。
那通常是在数九寒冷的冬天,窗外北风呼啸,屋内水气氤氲,炕是热的,日光灯是不明亮的。
我从小到大都是长头发,编成一条大辫子荡在腰间,又拍在大腿上,尽管洗起来有些费力,却一直没剪过,一直到21岁。
后来有了洗发水,叫派丽,红色,廉价香精的味道。再后来用啤酒洗发香波,扁扁的啤酒瓶子形状,麦芽糖颜色。那个年代的护发素只有蜂花。再后来我还知道有个牌子叫威娜宝。
大学时开始有同学用潘婷。我很喜欢那味道,柔和温婉,但我从来没用过,因为贵。
如今同学们回忆起当年的我,都是一根乌黑的麻花辫子荡在身后。当然也有人曾经因为我的长辫子爱上过我,彼时我大眼睛,圆脸蛋,笑容里有无畏的张扬,眼睛里有青春的光芒。
再后来头发剪了烫,烫了拉直,留长了又烫,并且染上自己最喜爱的栗棕色。
时光用它的从容不迫浣去人们身上层层尘埃,也浣得我脱胎换骨。
每当有人问我又烫又染的长卷发怎么还能保持这么好的发质时,我都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们,勤洗头发,一两天一次,用过洗发水后上发膜,然后用护发素,擦半干后上精油,再上弹力素用吹风烘罩烘干。而每次对方都会惊呼:天啊,太费事了,我这个懒女人还是洗洗就好了。
我就会笑,这种感觉就像有人问我如何能够减肥,我告诉她要管住嘴迈开腿,然后她说“我就是禁不住美食诱惑就是不想动”一样。
也可以。人总归会通过各种途径获得快乐,吃是福气,懒卧是福气,把自己从头到脚拾掇得精致端庄,也是福气。哪一种都好。
而相比之下,我更加愿意让自己更像个女人的样子。
我会精心打理头发,略施淡妆,有自己钟爱的服装和香水品牌,掌握了穿高跟鞋的技巧,走路姿态挺拔,交谈时注视对方对眼,微笑里没有无畏但有恰当的保留,人多的场合不多话,又依然保留了坦诚和真心。年近不惑,我感谢自己对自己的厚待。
对,我不感谢岁月,也不感谢曾经受过的磨难。没有人愿意苍老,也没有人愿意历经坎坷,我们只需感谢自己,把岁月变成琢玉剑而不是杀猪刀,把磨难变为修炼而不是泥淖的人,只有我们自己。
以温柔对严酷,以精致对粗砺,以有情对无情,以喜悦对悲凉。耐心地走路,耐心地看生命已知和未知的轨迹,不管浩荡的海边,挺峻的高山,荒凉的原野,还是芬芳的花园,各有风景,各有收获。
所以每次有人剪完头发留到半长不短跟我抱怨很麻烦时,我都会安慰说:没关系,世上最不怕的就是发型做失败和头发剪得过短,因为它总会长起来,你需要的只是时间,在头发这件事上,多的永远是重新开始的机会。
在生活这条并不平坦的路上,谁又不是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到,然后再掸撞灰尘重新上路呢?相信我,每一次都可以重新开始,时间会帮助你修剪掉发梢的枯发,尽管它样同会帮你把满头乌发染成晚霞与霜白的颜色;时光也会让你穿着美丽衣裳的瘦弱身躯更有担当,尽管它同样帮你把身体变得枯如同苍老的树干。
如今当我看到那些打工的姑娘们在秋末冬初清晨的路边用温热的水洗头发时,我都会多看两眼。那是一幅画:空气清冽,热气袅袅,黑发如瀑,她们拿着毛巾,毛巾上同样升腾起热气,那热气虽弱,但在那一刻抵消了冷风,温暖着姑娘们的头发,继而在那一瞬温暖了姑娘们的内心,我相信,这美好而又舒服的感受,姑娘喜欢,我喜欢,你也会喜欢。
然后她们开始新的一天的辛苦奔波,待到夜晚温暖的被子里抱着心爱的人,发梢仍留有洗发水清淡的香气,他们在漫漫微凉的长夜,酣然睡去。
你粗朴,你精致;你不羁,你小心翼翼;你爱惜,你又不得不让它去。愿你有成为更好女人的觉醒,愿你乌发三千终如瀑,即使每岁染层霜,每岁添层皱,但你也会每岁万重新。这永远不会迟。
文:苏小旗;图:左叔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