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然学会了抗拒热闹,却还来不及透悟真正的冷清。
—— 张大春 《四喜忧国》
这几年,也算是“被动”适应哪里也去不了的假期。此前,状况稍好的时候,虽是法定假期,但是也有“层层加码”了的报备请假要求。
不情愿去麻烦人,也不情愿被人麻烦,索性就断绝了想要利用假期出去转转的念头。情势所逼,还来不及建立强大的自我,悟透真正的冷清,便已经学会了拒绝人山人海式的“轧闹猛 ”(凑热闹)了。
说来也是有趣,江苏人有根深蒂固的“散装”意识,能不能出去的这个“出去”,在现如今的语境里,其实局限在一县或者一区的范围。有一句特别“轴”的话,讲出来可能外地人无法理解。
比如,我虽然人在苏州(地级市范围),但这几年到过苏州(不含郊县的城区范围)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同是“苏州”一词,江苏人在内心里默默随着语境的不同,自然而然地做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
私底下以为,如此的根深蒂固观念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结果。江苏绝大部分的地方,虽是一马平川的冲积平原,理应在交流往来、文化融合上有诸多便利之处,但事实上因为河网密布、天然区隔的关系,在过往的岁月中,江苏人被流域分割成大大小小的不同社群,彼此间的交流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密集。
年纪尚幼时,江苏的陆路交通其实并不太方便,隔河渡水造成的区隔,最直观地反映在方言的复杂性上。境内最大的河流长江造就苏南与苏北的差异便是如此,同为江苏人,彼此完全听不懂对方的方言,甚至无法理解对方的观念和习俗。
除了长江天堑之外,遍布大江南北的密集水网同样也有它的区隔作用,再加上历代的集中移民政策,虽然一地方言中有大量相同的词汇,但却在音调、俚语和观念上,展现出各自衍化的成果。
往往隔一条略宽的河,河两边讲话的口音,尤其是尾调的处理上,就略微有那么一些些不同。社群的区分,往往就突破了市县乡村这样的行政区划,用上了以流域之分的“上河人”与“下河人”这样的概念。
当然如此巨大的差异,随着桥梁交通和人员往来而迅速地消失,连同吴语这样的方言,也因为经济飞速发展、人员交往密切、文明迅速提升,走到了需要加以“重点保护”的处境。
南方方言因为距离普通话比较远,现如今在传承中的普遍状况是,年轻人基本上都能听得懂,但是要讲的话,就七零八落完全不利索了。
于是,与推广普通话相对应的,保护方言的一些文化议题,这一两年就变得热闹起来。传统媒体开办方言栏目、视频UP主方言翻唱热门歌曲、方言进学校、进课堂等等,好不热闹。
方言因为记录了一时、一地经济社会发展的细微之处,确实有研究、保护、传承的必要性,但我总觉得方言归寂于冷清的大势,在都要变成“地球村”这样的时代里,终是难以抵挡的。
热热闹闹地去做一件终将走向冷冷清清的事情,这大概就是我们习以为常的悖论吧。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