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留恋 x 人生中能够握紧的东西,常常是聊胜于无

图片 x 苏晨

文 | 左叔
图 | 苏晨

接上篇 【留恋 x 相较于婚姻的不幸,其他可以忽略不计

垄断行业的窗口单位大抵都是如此,里面的人多半与她相似,都是头头脑脑打招呼硬塞进来的,这样的岗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实在太适合做顺手的人情了。与她原来所在单位男性比例偏高的环境不同,她所在的收费点清一色的三姑六婆,又较偏远,清闲下来便易生是非。作为一个老集体的新成员,多少接受一些上下打量的眼光已属正常,只是她实在受不了那些听不真切的耳语。她原来所有的单位是垂直条线上的,同事多半与她一样都是异乡人,互相交流再不济也不是夹了生的普通话。到是在这个收费点,除了遇到上了上年纪的操着吴侬软语听不出真来,同事之间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的耳语让她如坐针毡。

大概没有什么女人不在比较的,包括她自己,更何况这里都是那些有着头头脑脑背景关照着的女人。经常有人不经意地露出闪闪发亮的钻戒,刚从香港买来的包包和鞋。好在要求着统一制服,否则上班该穿成什么样真得是要将她击败。跟致胜回沿海落脚是姑父的主意,表妹在上海读完大学决计不想再回新疆,姑父背井离乡这些许年也想找个离上海近的一点的地方解甲归田,于是她也不得已离开熟悉的环境一切重头开始。

大西北跟沿海本就有一个收入差,七拼八凑加上姑父又支持了一点,才算是解决了房子的问题,刚刚妥妥当当地站稳脚跟,接踵而来便是她的一场大病。与土生土长,一拆迁便有三套房子的新同事们比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优越感。更何况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也没有办法拿出一样像样的部分跟人家比较。办公室多半没有多少秘密可以藏得住,未过多久,她身体的状况便被三姑六婆得知晓。先是一惊一咋的问候,半真半假的关心,然后便多出了听不真切的耳语。

某一日午餐,收费点里面年长一点当着众人的面,看似好心地跟她说,噢哟,你还真是辛苦的呀,从内地来的哦,在这里立脚不容易的。像你身体又不好,还要出来做工真是辛苦的哉。我们嘛在家天天炒麻将实在没有意思,出来上上班散散心。还是你们外地人吃得了苦啊。听到此处,她早已经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别上一个上来搭腔,你这么辛苦,你老公对你也不好一点,最近气温这么高,你还天天骑个电瓶车来来去去的,晒的呀真让人心疼的哉。年长一点搭过腔来,该买辆车子了,家里接接小朋友上下学也方便的,再说,我们这个点啊,就你没车子喽。

那一餐饭吃完一直堵在心里面,晚上躺到床上还是觉得没有消化。她在毛巾被里用脚踢了踢致胜。致胜正在看闲书,不理不睬。她再踢,致胜没好气地顶了她一句。她拉过致胜的胳膊说,你说我们买一辆车好不好?致胜没头没脑地扔了一句话给她,哪来的钱?是啊,买车的事情,她其实想过,房子买的远,悠悠上学接送一直是个大问题,可是哪里来的钱呢?工资打了8折之后本来收就少,虽然医药开支入了大病统筹,可是浆养费用也不跑不掉的,加上房贷,这一睁眼便是钱的生活,哪里还有钱再去买辆车。
跟陈姐约出来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在新单位的不开心,陈姐也说,是该买辆车了,这样子,你跑上海的医院检查什么的也方便不少。可是钱怎么办呢?她闷闷的说。陈姐一拍胸口说,不要紧包在我身上了。退养人员本来不便办银行贷款的,陈姐也不知道哪里来路子,不但办出来了,还超了比例,只需出了区区三万多元,一辆办完十五上路的车子便到了手。车子到的时候,她还没有学完驾驶。致胜在新疆拿过驾照,除了偶尔陪她到空旷处练练倒桩,便闲来无事到处逛逛。

学驾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结果晒得比骑电瓶车还黑,她越发得像东南亚的面孔。结果让她脸更黑的便是一张超速的抄告单,附上了电子警察拍照取证的彩印照片,虽然模糊,但车上两个人历历在目,驾驶座上的是致胜,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断然不是她自己。她又扫了一眼抄告路段的地址,到离城不远乡镇公路上,这个地方应该离怡情农庄不远,再看时间,那一天致胜说她要加班,一早便出了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舍不得开客厅冷气,电风扇呼呼地转,悠悠还没放学,晚饭还没有做,但她却觉得一切都忙妥当了,于是不声不想地将抄告单摊平了扔在鞋柜上。

跟所有经历情变的女人一样,从震怒到绝望,从争吵到无语。姑父特别从新疆飞来一趟,当着家里亲属的面将致胜教训了一顿.致胜也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自己一时犯了浑,对方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在公家单位接触到的,一个人带一个小男孩,工作上接触到了,大家同命相连。她决计不会信他这种狗屁的解释。致胜痛哭流涕地保证,只是一时动了念,一定会断绝掉关系的。这样的话,她是决计不会信的,强撑着要办离婚。

姑父因为要开会急着赶回新疆,出门的时候与她交待一句,你的身体不好,为了悠悠,不必强逞这个能,我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致胜应该知到轻重。她仍然不死心,请陈姐找律师又咨询了一次,结果答案令她很不满意。虽然致胜婚外情等情节再前,但鉴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要判她与致胜之间得到悠悠的机会是五五开的,或许致胜在经济条件上还要高出她一点。如果她强行要离,大概便是硬要把悠悠往那个女人身边推。

冷静了几日,她便觉得断与不断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当下最重要的时候,给悠悠留点保障,人生不怕一万便怕万一。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散失,致胜也才三十出头,肯定是要续弦的,悠悠不交给这个女人,也会交到那个女人手上,这寄人篱下的生活,她比其他人更了解不过了。而当下能给悠悠保障的,除了自己要把病养好,便只剩下房子和车子了。人世间能握在手上的东西除了物质,剩下的说再多到头来都是空的。

她又一个人去找那一趟陈姐介绍过来那位快谢了顶的律师。律师说这房产过户到女儿名下也不是万全之策,悠悠现在还未成年,万一撒了手,致胜总归还是监护人,仍然有权代为处置房产,最好再另立一套纸笔,监护权方面再分配一下,对致胜也算是个制衡。她听闻此言,更加得忧心忡忡。律师又补了几句安慰她,这已经是不错的办法了。最后这位快谢了顶的律师象征性拨了拨额前发,丢给她四个字,聊胜于无。

是啊,聊胜于无。冲这四个字,她也决计跟致胜折腾下去。致胜必然是不同意的,这一点她早料到。可是这事已经由不得致胜做主,当下要拿得住致胜还得从那个女人下手。不出三日,那个女人姓氏名谁,家住哪里,在什么地方工作,都被她摸得一清二楚。挑了一个自己休息的工作日,她便直闯那女的单位来了一个单刀赴会。一不哭,二不闹,当着那女的办公室同事的们,主动跟好介绍自己是致胜的爱人,这趟过来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代他来捎个好,亲热的如同旧相识一般。办公室里面人多眼杂,那个女当场就被怔住了,不好解释又不好发作,只有眼睁睁地目送她扬长而去。

虽然有作用,但问题并没有迎刃而解,彼此似拉锯一般扯着这件事情,其间又有多出来姑母来讨借给她的钱这档子事,为了还上姑母的钱银行里面又托陈姐处理二次贷款的事情,总之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她的这颗心也一直悬到再次入院前。人一躺下来,心便硬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很多事情如再不加紧,怕一旦失控就由不得自己了。吵是不可避免的,每个搞到医生护士都出面制止,反正事情到这一步,她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还有什么比悠悠后面的日子更重要的。

自己倒在医院里面,致胜第一时间便要把婆母接了过来,说是在家照顾悠悠,顺便也请了一护工留在医院里面看着她。她知道致胜是什么想法,孩子老娘看着,她丢给外人,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刚好可以去那女的花前月下。不要说自己还没有闭眼,即便闭了眼,这等的事情哪里是她容得下的。她央求自己的母亲过来带悠悠,可惜母亲不争气,未住几日便要回去,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感叹身世,光有自己一个硬又有何用,她这背后没有一个人可以靠一靠的。

她仍然不依不饶,一连辞了数个护工,致胜被逼没有办法,每天晚上花前月下完了,还是睡到医院里面来的。护士医生在背后指指点点,于他来说也是难堪的事情。她猜想致胜最后应该是厌倦了这样的状态,又怕逼急了她对心上人不利,索性签了字讨个清静,谢了顶的律师还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主儿,为了过户的事情前前后后跑了医院无数趟。办妥了所有的事情,律师跑过来送文书,临别的跟她握了握手,还是很愉快地说,以后再有什么麻烦,还可以找他。她知道,大概是麻烦不到了,再有麻烦,也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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