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而又丰足的旅途

汽车在冬天的高速公路上行驶的时候,江南的村庄还是有着美丽的景致的。

尽管没有太阳,但河水在微风的吹拂下还是会不时泛出细碎的光亮,简约光秃的树的后面是高低错落的民居,黑瓦白墙,在河与树的映衬下显得尤其婉约。而早已收割过的田地,是如油画一样苍黄的颜色,田地周围,生长着同样苍黄的芦苇。

汽车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把我从一个城市带到另一个城市。

很久没有坐过大巴了。其实在确定不会晕车的前提下,我是喜欢坐大巴的,尤其喜欢坐夜车。原因很简单,自己开车是无暇顾及周围景色的,而车里的老人和孩子,通常都已经沉睡了。

只有凝视着路途中一闪而过的变换着的景物时——那田野,那树,那闪着波光的河,那流动的云,才会有彻底的旅途感,内心有如高空里飞机拉出来的线,初时从一端到另一端,再时,起始的一端已经在前进的过程中,慢慢消失。

孤独而又丰足的旅途

这种感觉很奇妙,遥远的空间距离在车轮下快速地变换,以致我常想,如果李白穿越到现代,会不会被吓死。

尽管我是在降温前赶到无锡火车站,但空气中还是有着寒潮将来的那么一点凛冽的意思。

但我一直坐在外边,没有进侯车室。我喜欢看人,看天,看路灯,这已经由来以久,这寒风中因为“看”而得到的趣味,要好过于宽阔拥挤的开着空调的侯车里的味道。

寒潮将来的这个夜,女人们的衣服穿得有点乱。有的羽绒服厚围巾雪地鞋,有的只一件薄呢大衣,但是她们谁也没表现出热或冷,那就都是恰到好处吧,我想。

孤独而又丰足的旅途

一位穿着灰秃秃的老妇人迎向两个同样穿着灰秃秃的男人,问道:需要住店吗?肯定是又黑又潮又便宜的小旅馆,我想,这种店怎么会招揽到生意呢?我想。但那两个民工模样的男人并没有躲闪,问老妇人多少钱一晚上,妇人低声与他们商讨。

是啊,怎么会没有人住呢?这个社会三六九等,不同层次的商品总是有不同的需求者。存在即是合理,这句话确实颠扑不破。

我想起上大学第二天清晨在校门口见到爸妈时的惊喜——他们明明乘昨晚的火车回家了啊。没有票了,我妈说。那你们住哪儿了?火车站边的小旅馆,每人二十一晚,我妈顿了一下,又说,条件太差了,被子都是湿的,我们一会坐九点的火车走。我妈又说。

我没说话。让我心酸的不是他们只舍得住二十一晚的小旅馆,而是他们为了送女儿上大学,穿得还算很体面。

当我在近二十年后在江南冬天阴郁的夜晚想起这个场景时,老妇人又走到我面前,住店吗美女?不。我说。

车站的肯德基里独自带着婴儿的年轻妈妈在孩子的啼哭声中手忙脚乱。另外的一家三口则显得很轻松,女人高挑漂亮,男人矮小猥琐,我一直在猜测男人把女人追到手使用的伎俩。

候车室里位置很少,我旁边的大哥占了三个座位在睡觉,一双满是泥巴的鞋底对着我。

孤独而又丰足的旅途

车上,对铺的东北夫妻大概是第一次坐卧铺,不知道要用票换卧铺卡。女人是东北流行的爆炸卷发扎在头顶,男人穿着一身自以为很时髦的土黄色衣裳。他们互相极少说话,这如大部分东北夫妻一样,沟通甚少,且对话语气永远僵硬不友好。

火车一路向北,每一分每一秒发出的都是火车与铁轨碰撞的咣当声。我听了几首歌,看了几页书,写了几行字。而窗外的景色,越向北,越荒凉,车厢连接处玻璃上的车花,越向北越厚。

那真是与江南冬天不一样的景色。满眼所触之处,皆是荒芜的干枯,树枝上高高低低的鸟巢,看得很清楚。每年冬天我妈从江南回以东北,看着院子里的麻雀和流浪猫,都会说,还是江南的鸟和流浪猫更好过一点啊。是的,所以我们曾经在大雪的夜里,洒了一些米在大院里,麻雀自己会找到,哪怕只够吃个半饱。

清晨,东北女人对男人说,吃饭吧。男人说我不吃,凌晨四点我饿了,吃了方便面。是吗?失眠许久,我竟然在车上睡得十分香甜,连他悉悉索索爬下去泡面都不知道。

中午时男人睡了。女人起身上厕所,顺手把男人落下来的被子仔细掖好。男人一动未动。

一路上我没有说一句话。这是长久以来我习惯的出行方式。东北夫妇也极少说话,但第二天深夜,男人对女人说,媳妇儿,把水杯给我,我把水喝掉。是的,到站了,我们都到站了。

因为天气寒冷,我没让任何人接,走出车站,是我的小城,远远望去,火树银花。

无人相送,无人相迎。我坐了27个小时的火车,一个人在寒冷的半夜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空气凛冽,呼出的是白气。此时室外是零下二十度。

苏小旗:嗨,大家,我在东北,在一家叫“XX”的小咖啡馆里,去年整个夏天的文章都是在这里完成,今年冬天的文章,也即将是。这里除了老板,没有人认识我。只有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才会感觉到彻底的自由。

欢颜

文:苏小旗 图:璎珞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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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编辑于:2016/1/22作者:苏小旗

苏小旗,78年生人,东北女子客居江南,凭心生活,听心写字,喜欢一切需要花费时间打磨的东西,是为情意。笃信“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愿喜欢。个人微信公众账号「苏小旗」:huanyan-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