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食记

近一年来,一王姓朋友无论是自己宴请还是友人相邀,都习惯性喊上我。作为患有交际恐惧症的我,一开始推脱,后来欲拒还迎,再后来就很爽快地参与了。所以,人一旦蹭上了吃,就算是踏上一条不归路了。

我不是个贪吃的人,吃了差不多近三十年的食堂,对于任何的美食,在我眼中大抵不过是解饿之糜,根本诱惑不了我。有人开解说定是胃不好,可不是吗?胃口坏了,吃什么都不香。我也不是从不思美食的,在患胃病之前,对于美食还是有些许惦念的。

蹭食记

比如,在我刚上学时,不过六七岁年纪,就有一次傻愣愣地放学后去了同学家里,害得父母以为走丢了,四处寻而不得。当时就为了同学那句他会做饭给我们吃,才有了那么一次“离家出走”。你想,六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饭?那位同学的父母都是生意人,要很晚才能回家,所以这位同学竟然早早就学会了自理,真是令人惊诧,况且还是位男同学。那天,同学给我们做了蛋炒饭,香得灵魂出窍,至今都难忘。后来想想,或许当时是玩疯了,也是饿极了,吃什么不香呢?还有一说,就是这种偷偷出走的野食,往往更利食欲。

小时候还有一糗事,就是去安徽的姑妈家,他们每次在暑假的时候过来接我,都是用美食来引诱我的。他们那边的人家喜欢在门前屋后围一个尼龙丝网的栅栏,里面养满了鸡鸭鹅,一进他们的村子,就能听见嘎嘎嘎咯咯咯的声音,真是阡陌纵横,鸡犬相闻。除了在姑妈家能天天吃到新鲜宰烧的鸡鸭,我还生就了一个新的本领,就是偷吃。那时候的农村,都喜欢在屋后生一个小炉子,炉子是用泥坯搭建的,里面放着柴禾,炉子上面放着一口铜瓷锅,里面放着什么你也能猜到了,对,就是飘香十里的地产放养老母鸡。每次嗅到那咕嘟嘟冒气儿的锅里的香味,我就悄悄摸过去了,用小手指从汤里迅速夹起一块,放到嘴里,唇齿流香。这事儿,多年后,还经常被大人们当作笑料。

工作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东北,东北人热情好客啊,经常被拉着出去喝酒撸串儿。那时候,除了老乡聚会,还会有一些本地人充当东道主。记得当时单位里的会计,为人十分厚道,每逢周末经常有同事去他家蹭饭吃,我便是蹭客之一。会计的老婆是个地道的东北美女,瘦高貌美,主要是能做一桌子好饭菜。第一次去,我便被惊到了,一是菜的品相,作为一个在江南出身长大的人,见惯了各种菜式的摆放,没想到一个东北娘们儿也能有如此审美,实属不易;二是菜的体量,简直令人咂舌,盆子大则大矣,也没必要堆成小山儿吧。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撑得扶墙而出。记得当时最好吃的是哈尔滨红肠,起初我死活不吃,觉得有烟熏味,又不似江南香肠那般精巧,太过粗笨了。后来,那嫂子说你夹一块尝尝,真好吃,嫂子不蒙你。我半信半疑地夹了一块置于唇间,轻轻一嚼,果然经配料烹调过的红肠软糯适宜,香而不腻,烟熏味也变得可有可无,倒像有点烧烤的香味儿。后来吃过贵州湖南四川一带的熏肉,才发现哈尔滨红肠才真正将一块肉的味道做到了极致。

在北京的时候,经常随恩师参加一些作家协会的活动。恩师作客,我蹭吃。记得有一次去参加北京作协的新年团拜会,大圆桌上坐满了著名的作家,都是我辈仰慕的人物。他们倒也随和,可能是因恩师的面子,对我倒似自己的孩子般,一个劲儿地叫我吃菜吃水果。不时地有中青年作者拿了新著的书过来递给这些老爷子们惠存斧正,老爷子们欣然收下,置于椅子底下。后来,我发现临时走并没有带走,或许是忘了,或许是老爷子们这样的事见多了,无暇顾及。蹭这样的饭吃,倒是能见识多番面孔,人生百态。那时候,互联网刚刚起步,方兴未艾,我看见中文在线的那些小女孩编辑们穿梭在人群中,手拿一份份合同,不时地用央求的眼神和作家们交流。想想现在如日中天的互联网产业,那时候的女孩们可以算是元老了吧。

蹭食记

回到南京后,在家里吃饭的时间就多了,我是信奉再多山珍海味,不如家中一碗粥的。但偶尔也会去蹭食。有次跟一朋友去张嘉佳的“梅茜的小店”,那时候,张嘉佳已经成名了,自然是很少在店里。真正的打理人是他的死党兼好基友都市放牛,人称牛哥。牛哥早早就准备好一桌子饭菜,等我们去的时候便都一一上了,等我们品尝。原以为这种小店以酒为主,没想到菜品也是极好,鸡汤浓郁,小菜清淡,有种农家菜的地道。牛哥解释说,这些食材都是自己从苏北老家带过来的,回来就下锅,只等你们过来。向来“食色性也”的他,果然在美食上也有一番讲究,难怪他能让一众女粉丝为其神魂颠倒。后来,去他与张嘉佳合伙在南京的1912开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餐厅,再次领会到牛哥对食材的匠心。凡事做到极致,就不怕没有赞美了吧。

蹭饭的好处绝不仅是因为品尝到了打动舌尖的美味,而在于蹭饭的心境,跟对的人去蹭饭,和聊得来的人一起吃饭,那是快事一桩,如若话不投机也是会坐立不安,吃兴全无。有时候,蹭饭时会认识一些新的朋友,会聊到一处可以共同去踏足的美景,甚至会因一顿饭结缘成就一段佳话。比如一代民国大师陈寅恪年近四十了,就因为常去赵元任家蹭饭,赵元任的妻子为他说媒,才促成陈与唐筼的婚事;另一位大师徐志摩更是因为常去武将王庚家蹭饭,硬是将人家老婆陆小曼给蹭走了。大师们蹭饭尚且如此风雅有趣,尔等只要拾得三分便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