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左叔
小龙虾季一到,那几个吃货肚子里的馋虫便被勾出来了,整天在微信群里嚷嚷着要找间夜排档聚一聚,可惜一直约不出来的九姑娘,攒不齐一个局。也是,九姑娘在电视台混了七八年了,终于有竞聘中层岗位的机会,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估计这个时候再不添把干柴,怕是只能耗到灯枯油尽了。
大概就是竞聘结果出来后不久,九姑娘自个攒了个局,叫着一帮吃货去了夜排档,咣咣咣点了二十多斤龙虾,小山似的堆在大家面前。那几个吃货眼里面只有吃物,嘴上应付几句恭喜恭喜,就已经撸起袖子干了,大概也就只有我看到了九姑娘神情上一丝难掩的落寞。
果然,几杯酒下肚,九姑娘发了一句怨叹,你说老娘我起早贪黑地做节目,累得跟头牲口似的,忙到没有时间谈恋爱,结果还是轮不到我,你们说说现在这世道,是不是真是喵了咪,勒了狗了。那几个吃货听完这句,才恍然悟出这顿饭是吃错了主题。九姑娘环顾四下,继续说,若是输给你们这些臭男人,我还可以嚷嚷女权平等,败给那贱人,搞得我特别心灰意冷。
一听到“贱人”二字,有人来了精神。看来这吃货里面,并非全然都是心宽体胖的“八卦绝缘体”。就是那个平时特别鸡贼的小宝,第一时间眨巴着眼睛问九姑娘,是不是外面盛传,跟你们领导有一腿的那个?我扬起筷子头,作势要敲小宝的后脑勺。他机灵地一闪,然后冲我调侃道,好了好了,叔叔,我谨遵您的教诲,为人要处处积口德,不泼人家没影的脏水。
九姑娘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连瞅都没瞅我一眼,自怨自叹地说,叔叔,我也不是把人往坏处想,你说要是没那档子破事儿,凭什么就轮到她了呢?
我本不想说的,但觉得如果不说破了,怕是今晚满桌子的龙虾也换不回来一个释怀,于是想了想说,有没有那档子破事儿,我不好说,我就说说我看到的吧。有一次在外面吃饭,刚好和你们台的几个领导一桌,那姑娘也在。桌上有几个生面孔,介绍的时候,我也没听仔细。结果就见那姑娘围着他们,张哥哥长、李哥哥短地劝了一晚上的酒。哥几个喝得那叫一个嗨,天南海北地吹牛皮,我这才整明白,原来这几位是刚来的房地产开发商。大家伙散了场,我就看见那姑娘在背人的地方又是抠,又是吐的。其实挺不容易的,那姑娘花一晚上的功夫在那边磨嘴皮子,还不是为了多拉点广告。
有什么不容易的,她那不就是酒桌上陪个笑么,能跟我一样拿得到台面上来比较吗?九姑娘听了之后,愤愤不平起来。不要说别的,整个台里面,哪个做的节目有我拿得出手,她做的节目获过奖吗?业务上不过硬,成天尽弄这些“歪毛子”的事情,也怨不得别人泼她脏水。
那姑娘顶着盆脏水,没乱了阵脚,活虽然干得没你出彩,但人家也没闲着,不是么?不说别的强不强,就论这心宽,至少也比你强点吧。我见九姑娘还陷在那情绪里,故意逗趣她说,放眼望去,每个集体里都有这三种人,勤恳老实的、八面玲珑的、搬弄是非的。没你这种勤恳干活的,领导没实绩;没她那八面玲珑的,领导脸面没人给捡着;就算是大家都看不上眼的那些搬弄是非的,对于领导来说也有用啊,没有那么多的小报告,这领导就算再长一百个眼睛也盯不过来。所以,你光拿自己的长处与别人的短处比,这能比得过来吗?再说你们台中层领导岗位要是那勤恳老实做节目的人么?退一步说,领导把你提到中层岗位了,又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扛起你原来一摊子的事儿,这工作实绩还要不要了?别总觉得你身上的能耐都能给你带来好,有时候也会将你困在一个脱不了身的框框里。
九姑娘本还想讲点什么,突然就不言语了,低头喝了一口酒。其他几个人插过话头来,叔,按你说九姑娘这事儿就只能这样啦。平时看她加班加到友谊的小船都翻了,结果让别人捡了个漏,这都凭什么呀?
我也喝了一口,免不了感慨起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凭什么。大家伙还记得九姑娘那个小学同学吗?就是她原来总说人家“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学习成绩又不好”的那个。咱们九姑娘,可是重点大学新闻传播专业的研究生,现在呢,三线城市台里还没有混到中层;那姑娘呢,也就是读了个大家都觉得看不上眼的三流大学播音主持本科,第一步台阶就是上星的卫视频道,凭什么呢?凭的还不是那张九姑娘看不上的脸么?后来呢,那姑娘嫁了高富帅,九姑娘继续当她的单身汪。虽然我们也看不上她那所谓的成功,可是有些地方,人家也用不着我们那所谓的勤奋努力呀。
叔,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们还指着你安慰安慰妹妹呢,没想到你给整了这么大一碗的毒鸡汤。还是鸡贼的小宝懂得及时出来解了个围,举起杯子邀大家一起说,来来来,哥几个陪妹妹走一个,别尽听叔叔在那边瞎白活,搞得这社会没有正能量了似的。
正能量当然有啊!我也举杯参与了一下,接着说,大家伙都还记得跟九姑娘一起到电视台实习的那妹子么?当年,九姑娘是穿着睡衣在非编剪辑室里没日没夜地干,那姑娘是穿着睡衣开着宝马成天在外面没心没肺地玩。实习结束,那姑娘放着转正的机会不要,跑去折腾开了家美甲店。九姑娘当时也问了凭什么这么任性,后来不也是自个儿想明白了吗,人家拼的是爹。就算你们没从那姑娘身上看到正能量,难道你们就不能从她爸爸身上找找吗?我们这些人家里的老爷子们,躺在体制里等吃大锅饭,不急不徐的时候,别人家的爸爸已经下海经商,倒了生意,正忙着东山再起呢。
这话说完,大家都不言语了。我也有点后悔把话给说重了,于是放下杯子,面对桌面上狼迹一片的小龙虾壳,叹了口气打了打圆场。叔叔我,其实也不是存心想拿职场厚黑学来污化你们这帮纯洁的小白兔,给大家泼冷水。可我总觉得,咱们也不能总拿着自己的长处跟别人的短处比。这世上能有那么多的凭什么,说白还是我们光觉得自己“单打独斗”特别辛苦,没看到人家“全家上阵”的不容易;光看着自己身上的“三两三”,从来没有把别人的“卖乖讨巧”、“曲线求生”也当作一种努力。
我看着大家还是都提不起劲来,就举杯作邀请状,对着还剩半盆的小龙虾说,大家就看看这小龙虾吧,浑身没有二两肉,菜市场里贵不过猪牛羊,凭什么在这儿就它时鲜着,卖得这么贵?还不是因为它被你们这帮吃货念想着,入了夜排档,加了十三香,搭了这一杯可以解千愁的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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