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左叔
四月中的时候,小邓打了我一个电话,问我房子有没有租出去?
我说,还没。
他又问,房租能不能便宜点?
我说,可以的,反正你搬走之后,一直也是空关着。
他又吱吱唔唔地问,那,哥……你看看能不能钥匙先给我,我先搬进去住,房租等月底结工资的时候再付?
我想了想说,好的。
他那头应该有人在催,急匆匆地想挂掉电话。
我说,你等会儿,我有个事情问问你。
他说,不好意思,哥!这会儿有单子催我,你有啥事儿先发我微信,我空下来就回你。
小邓要租的是我之前为孩子上学买的“老破小”,一个无物业老小区藏在角落里的底楼,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加上一个小院子,总共50平出点头。
当初入手的时候就破破烂烂的八十年代装修,上家也没有留下什么像样的家什。到我手这几年,前前后后几任租客,陆陆续续搭钱进去修修补补,添置了一些必要的生活家当,这租金也不过勉强一千出点头。相对于每月要付的贷款数目,只能是聊胜于无。
小邓是这套房子的第三任房客。不知道是我点背,还是怎样,前几任房客的“奇葩”概率指数偏高,一度让我操心劳力不少。
第一任房客是两个刚毕业的女孩子,签了一年的租约,住了四个月便要退房。电话里哀叹工作不好找、收入不稳定,看看能不能不要跟她们计较违约金的事情。想想自己初入社会时的难,勉强也就同意了。
收房的时候一看,肺差点没有给气炸了。虽说原本便是“老破小”,但经她们一糟蹋,跟贫民窟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厨房里原本清清爽爽的台板跟扔过炸弹似的,卧室床头旧得还算耐看的墙纸整个给剥了下来,靠近阳台的木地板裂开了口子,缝隙里落着瓜子果壳,就连客厅里原本磨到哑哑发亮的水磨石地面也污得见不到本色。
刚想与她们理论几句,结果便是两张利嘴轮番对付我,只能败下阵来。也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以后长点心眼也就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二位早点请走,眼不见心不烦了。
尔后,那房子空了有几个月时间。一方面是自己不想积极地找房客,另一方面也着实是被那二位房客给吓着了。幸好那“老破小”离着当时上班的地方近,收拾出来中午午休时走路过去躺一会儿,也算是对得起自己费力清扫收拾出来。春天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些花种子。我就在小院子的花坛里撒了一些,入了夏之后一时也开得很漂亮。
入了秋,有朋友问我房子租掉没有,说单位里有新招录的外地小伙子,没排得上今年的“青年公寓”名额,正在找房子想临时过渡一年。我心里想想,能考得上公家单位的,素质总归要高出一些的,只是担心“老破小”设施不全会被小伙子嫌弃。没想到签约还是挺顺利的,小伙子除了让再添一些家电便爽快地付三押一。
这大概也就是他在付房租这件事情上最爽气的一次吧。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一次付房租是顺顺利利、按时按点的,好在不是等着这每月千把块钱去填贷款的差额,否则真心要被他逼出焦虑症来。你若是催,他嘴上回你又不是不给,行动上却是月头推到月尾,上月推到下月;你若是等,那可能就真得没了信讯。加之又是朋友介绍,只能忍着不便发作。
等搬家退租之时,他总算是肯结清欠缴的房租,却也在为了几十块钱的水电燃气费跟我扯来扯去。看到他地上收拾起来的打包家当,我也算是明白了他经常拖欠的原因。当初搬进来时,他只有手上拎的一个轻便的包而已,如今除了塞满日用品的几个打包箱子,新买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数码单反相机等物件还是挺扎眼的。
我其实也能理解,这个世代年轻人透支花呗等信用支付工具提前享受生活,但是在自己一时爽快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万一捉襟见肘了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经历了这两任房客,我对租房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强烈的戒备心,实在是没有精力且不想掺和具体的事情,于是将这“老破小”要出租的事情,甩手推给了我父母。
小邓租的这套“老破小”应该是那年春节后。我爸在菜场买菜的时候,被常卖菜的摊主老邻居问起有没有房子要出租,说有个开小饭店的小伙子在找房子。说实话,我是不想租的。无奈我爸舍不得空关着浪费钱,问了我几回,我也就勉强同意给租掉了。
与小邓的租约是我爸代签的,我除了每季度通过手机收一下房租,鲜少与小邓有交流。倒是我爸三不五时地提起这个房客来,让我对他有些影影绰绰的印象。他大概是安徽还是苏北哪里的人,在公园弄附近与老乡合伙开了间做外卖的小餐馆。
我爸一直说,小邓是挺好的房客,他们这种租了房子也是不开伙的,一天忙到晚就回来睡个觉,按时到点付房租从来不拖欠。你下回要是再租房子,还是得找这样的房客。这样的话,要我怎么回复,只能抱以惨笑。
我一直疑心,小邓没有我爸说的那么好。直到有一回过中秋节,他在微信上问我,哥,空啵?联系不上叔叔阿姨,这回过节店里备菜又没有掌握好量,你要是空的话,拐一下我们店里捎带点回去吧。
从未有过的“租客”体验,让我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回应,但回过味来便能觉察到这样的邀约断然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我最后还是推辞了,又“告诫”父母不好去拿菜,但自此对小邓多了几分好感。
大约是去年下半年吧,我爸跟我讲说,小邓要退租了。
我刚想问原因,我爸接着又说,说在这里挣不到什么钱,要去无锡去做。
我说,那也是好的。
我爸说,这个小伙子还是仁义的,临走还帮我们介绍了一个租客,说让他老乡搬去住。
我说,那赶情是好的。可心里又隐隐地担心起来,再也遇不上像小邓这样的房客。
没过几日,我爸又说,小邓的老乡估计也不做了,说搬来住的最后也是没搬来住,房子现在空着,你看看是随便找个人租了,还是给你收拾收拾自己中午去午休。我猜想,他这么说其实在内心里还是挺怀念小邓这样的租客的。
转了年就是疫情,也没有人再提出租房子的事情,那套“老破小”收拾出来就那么空关着,直到小邓这次再打电话来。
我在微信上问小邓,不是去无锡做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呢。
大概隔了个把小时,小邓才回我,哥,去年家里有点事情,餐饮生意也难做,就想着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没想到在外面还闯了个祸,车子碰着了人。虽说有保险公司帮忙担着,但有些道义的事情自己也看不过去,索性就把那辆“小面包”给处理了,赔了点钱给伤者。
我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想了解一下他为何要拖这半个来月的房租,不曾想他讲得这么真。我一时也不知道回什么,只能敷衍两句,哦,那也是蛮辛苦的,没出大事就好。
小邓回我,还好,还好。前前后后处理完,三个来月,刚好春节前就回了老家,正想着做点什么呢,没想到就摊上疫情了。这在家也三个来月了,也张罗着点事情来做做,可一天挣不到一百块钱,上有老下有小好几张嘴等着吃饭,想想不行还是得出来。
我问,那你还开饭店吗?
小邓说,现在饭店更难做,街面上都倒了一批了。我要是去年不关,今年估计也跑不掉了。哥,我现在帮人送外卖,公司月底给我结工资,一结工资我就付你房租。
我说,好说,好说,你有事情做,我还不怕你付不出房租么?总共也没有多少钱。
小邓说,不怕你笑话,这点对我来说也挺大数目了,我本来是想省点房租的,和老乡挤一挤算了,没想到他谈了个女朋友,我只好搬出来住。这几年,从大饭店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混到现在风吹日晒送外卖,我好像也没有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这日子过得有点“略惨”了。
我安慰了一句,嘿,谁还没有个难的时候,人不偷懒贪闲,有困难都是暂时的。
说完这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有点儿想哭。
—本篇纯属虚构,雷同定是抄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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